班尼抱着突然塞到手里的礼物不知所措，logo醒目，是年轻人都喜欢的品牌。
    班尼自然不例外。
    可它们是班尼一家绝不会消费的品牌。
    在维迪加尔贫民窟，只有山顶的集团成员才愿意为这些玩意花钱。
    在贫民窟，一名成年居民一周平均工资不超过15美金；山顶集团最普通成员的收入，班尼曾经打听过，现在是每周最少700美金。
    集团成员才是维迪加尔贫民窟的有钱人。
    ……
    小时候，班尼总是羡慕。
    羡慕集团成员的自由、快乐、肆意和嚣张，他们有钱整箱整箱买酒，抽很贵的香烟，拥有很多很华丽的东西……
    班尼在艳羡中慢慢长大，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拼命阻止自己靠近那些人。
    那些面孔，消失得太快。
    快到班尼极少看到三十岁以上的面容。
    他们总是很快发达，又更快消失。
    ……
    班尼垂首，手上捧着一双绿黑相间的球鞋发愣。
    童年时，他不止一次看着卡罗大哥穿这个牌子。
    卡罗大哥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儿子，他不听安德大叔的话，15岁那年成为山顶集团的一员。
    每天扛着很威风的突击步枪巡逻站岗，和同事开摩托呼啸而过，赚很多很多的钱，比父亲更有能力。
    那是班尼最难受的时光。
    他永远只有背心、t恤和肥大的短裤，长时间光着脚底板走路。卡罗大哥却能给家里弟弟妹妹买很多好吃的，买很多漂亮的衣服。
    卡罗大哥本人……脚上穿着看起来很贵的鞋子，线条特别流畅。
    班尼那时总忍不住盯着卡罗大哥脚上的鞋看。
    很羡慕很羡慕。
    尤其卡罗大哥有一双荧光绿的球鞋，在班尼年少的梦里反复出现。
    那时的班尼认为，他要穿这样的鞋子，肯定能在社区跑酷。
    直到有一天，卡罗大哥身中七枪的尸体被安德大叔找回，这种羡慕终于戛然而止。
    卡罗大哥没能等到18岁生日。
    ……
    父亲……和邻居叔叔伯伯，格外不同。
    父亲懂很多事，父亲每天听新闻，父亲从不抽烟喝酒，父亲从来不打妻子孩子……父亲总是对的。
    越长大，班尼越崇拜父亲。
    卡罗大哥去世，班尼终于明白父亲的苦心。他终于认可父亲的看法，唯有读书是出路，哪怕机会渺茫。
    班尼开始拼命读书。
    可老师长久缺席、学习资料匮乏，班尼很难拥有正常的学习进度。
    直到突然有一天……班尼被父亲安排进了贫民窟孩子可望不可及的国际学校。
    进入国际学校，班尼不止一次庆幸父亲教过他打拳，庆幸他长得比同龄人魁梧高大。
    因为壮，因为身手不错，在国际学校的班尼才很少挨打，只需面临校园冷暴力。
    班尼不止一次想放弃。
    每次放下课本，班尼眼前就闪过蜷缩成一团、安德大叔和父亲一起上手，也没能掰直的卡罗大哥。
    再多的校园冷暴力，班尼觉得他还能忍。
    花比同学更多的时间，花成倍的精力……背一遍不行，那就一百遍。凭借这股毅力，班尼终于脱胎换骨，拿到了大学offer。
    ……
    眼前的少年抱着球鞋不舍得撒手。
    “看来买的礼物很得少年欢心。”奚名茗欣慰想，“秦家野难得靠谱，得跨洋表扬。”
    “在华国，朋友家孩子考上大学，一般能收到升学礼物。”奚名茗笑盈盈解释：“只有球鞋是我准备的，其他是一位姓关的叔叔让我带给你的礼物。”
    班尼求助看向父亲。
    少年心动，可更茫然，不知道这位外国记者为什么给他送开学礼物。
    ……
    班尼一家在维迪加尔贫民窟，从来没有真正合群过。
    父亲只有班尼一个儿子。
    父亲强制规定，家里人不得抽烟、喝酒、吸du。
    这一切，与周围邻居格格不入。
    今天很特别，非常特别。
    父亲从家里小卖部搬回整箱的啤酒，妈妈、他和爸爸今天都可以喝酒。
    班尼收到大学offer，申请家人一起喝一杯，被父亲断然拒绝。
    这位外国记者，什么人啊？
    ……
    阿加大叔看着儿子笑：“收下吧，华国长辈给小辈送礼，不能拒绝。”
    奚名茗微笑，她猜关主任给阿加大叔讲的原话是“长者赐、不敢辞”。
    关主任离开上帝之城时，眼前的少年应该是3岁。
    班尼出生，关主任正任职拉美记者站站长。
    那时候关主任送刚出生的班尼什么？营养品？看班尼魁梧的身板，嗯，很有可能。
    ……
    阿加大叔一口喝光酒瓶剩下的啤酒，含笑道：“一直没说过，你能上国际中学，正是这位关叔叔的推荐。”
    班尼妈妈在一旁笑得温婉，欣慰看着丈夫和儿子。眼睛里的骄傲完全不遮掩，她真以丈夫和儿子为荣。
    在彩龟国，别说贫民窟孩子，非贫民窟的小孩想上国际学校，也极少能实现。
    班尼瞪大双眼，他能上国际学校，周围邻居不止一次追问父亲。
    父亲每次只是轻描淡写说一句：“年轻的时候意外帮了位大人物，我没要钱，换取了班尼的读书机会。”
    具体是谁，怎么回事，父亲从来不提。
    班尼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此时，正闪闪发光看着父亲。
    阿加大叔没有就关主任多说，反而郑重介绍起奚名茗：“奚记者毕业于华国最好的大学。奚记者参加的那届enem，华国报考人数超过1100万。”
    班尼“唰”的转头，敬畏看向奚名茗。他从600万考生里脱颖而出，已经成为整个社区的骄傲。
    阿加大叔嘱咐儿子：“这几天你不用给家里帮忙，陪奚记者熟悉维迪加尔社区。”
    贫民窟的人，一般称呼生活的片区为社区。
    一个称呼，隐含着居民的期冀，不被歧视的隐晦奢望。
    ……
    奚名茗外国记者的身份，并不能让班尼惊讶。
    彩龟国贫民窟，一向被外界用猎奇的眼光看待，外围时不时有记者驻足、拍照。
    虽然极少有记者敢直接闯入，可贫民窟孩子对记者并不稀奇。
    1100万考生，最好的大学……班尼工作热情高涨。
    何况，班尼翘了翘脚上崭新的球鞋，他站在门口等人出发，父亲在和奚记者交待事情。
    班尼蹲下身，拍了拍鞋沿沾惹到的细小灰尘，轻轻跺了跺脚，真舒服。
    同品牌不同款，他一次拥有三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