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此话一出，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大家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林慧慧，作为庆功宴的组织者，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给苏千安排过发言的环节，满脸疑问地看着他。
    季静倒是在疑问之余，略有些猜测，前一个月网上的热度她全程围观，这年头颜值也算是第一生产力了，再加上苏千《说谎的羔羊》确实画的好，一露脸算是锦上添花了，给他的人设上面加了一层光环，带动整个账号的粉丝都翻了一倍。
    商机总是伴随着危机，突破也意味着变革。
    整个假期苏千都很安静，季静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她拉住林慧慧，平心静气地听苏千开口。
    “你说吧。”
    其他人见状，也都意识到苏千或许要说大事，全都收敛了刚才欢闹的情绪，安静地等他开口。
    苏千笑了笑：“怎么你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
    季静道：“是有一点猜测，你说来听听，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苏千于是从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摆在桌子上，大家凑过去看，见文件内容，居然是某知名互联网大厂发出的签约邀请。
    金桐看着合同，略微一愣。
    季静倒是没愣，跟她猜的差不多。
    林慧慧表现的最为惊讶，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满面都是“拿这种东西出来你要搞什么”的震惊和不满，季静一直拽着她，才没让她从椅子上弹射到苏千面前。
    众人想法各异，眼神表情也各异，见季静没说话，也就都安静等着苏千说。
    于是，苏千继续道：“他们在年前抛出橄榄枝，想让我签到他们公司做主播，给他们旗下的电子杂志供稿画漫画。”
    苏千话音刚落，林慧慧就红了眼圈，几乎跳起来指着鼻子怒斥他是个叛徒，并且为自己看走了眼而难过。
    蒋铎默默低头盯着桌板沉默不语，莫名有种有种前公司开大会部门领导互相甩锅的压迫感。
    金桐和王依娜面面相觑，前者选择像蒋铎一样保持沉默，后者则更接近林慧慧，虽没有那大情绪波动，可却也是一肚子的话想说。
    但苏千只是注视着季静，他太好奇季静的反应了，他在心里模拟了一个寒假，都没想到她会说什么，他实在好奇，所以只是盯着她看。
    林慧慧和王依娜最后也忍住了，没说话，跟大家一起把视线落到季静身上，等着她的态度。
    季静低头看了一会合同，然后抬头，看向苏千，笑道：“你又没打算走，就别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吓唬大家了。”
    闻言，包括苏千在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愣，而后苏千挑起眉梢：“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走？”
    季静眼底带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要走，这份合同就不会出现在庆功宴上，而是直接送到郑勉那里了。”
    当然，虽然她语气肯定，但也只是猜测，从理性角度分析，苏千会留下的把握，只有百分之十，可季静是个感性的人，她的感性告诉她，他百分之百不会走。
    她是这样相信的，便这样回答。
    苏千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猜疑也没有任何担忧的笑意，只觉得心里哪一处，好像亮起了一盏灯，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淡淡的暖意。
    原来，这才是季静会说的话，这种话他从来没听过，怪不得他想象不到。
    苏千是个善于经营人际关系的人，加上有副好皮囊，从小身边朋友不断，可说是朋友，实际上也不过只是饭搭子，上下学搭子，小学时他交朋友的目的就很单纯——让自己合群，成为老师和其他人眼中优秀的那个人，这种形象，能帮他争取到很多便利。
    至于朋友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
    推己及人，他怎么对待别人，别人自然是怎么对待他，每次升学到下个阶段，无论之前多么熟络的朋友，都会在一个月内失去联络。
    联系方式倒是有，只是没了再联系的价值，他也就任其回归人海。
    他可以很轻易地融入任何一个团体，也能随时抽身离开，他向来都是用这种方式跟别人相处的，没人会相信他能留下。
    季静为什么就能这么笃定呢？
    为什么能相信他？
    苏千目光沉静如水，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第一次在他最擅长的为人处世中败下阵来。
    “真不甘心，又被你看穿了。”
    他这话一出，林慧慧终于再也忍不住，从椅子上窜起来弹到他面前：“哇！你！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拿这种事来吓唬我！吓唬我们！苏千！你良心呢！”
    苏千看着林慧慧跟他心目中的q版小人如出一辙的暴躁表情，轻笑出声：“咦，慧慧姐，我这不是在表忠心吗，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走呀？好伤心啊，在你心里我居然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叛徒。”
    林慧慧语塞，被戏耍的愤怒立刻变成了愧疚，她刚才确实满脑子都是“叛徒”这两个字，可，苏千居然不走，他是来邀功的，那，那自己不就变成，怀疑同伴的坏蛋了？
    “我，我以为你那么贪财，肯定，肯定选钱多的那边……”她越说声音越小。
    苏千支着脸看她：“确实，留下来要损失好大一笔钱，那我再考虑考虑？”
    “啊”，林慧慧赶忙扯住他袖子：“别乱考虑，不许走，你留下来，你敢走我就去你新公司撒泼打滚把你抢回来！”
    苏千“噗嗤”笑了，他开始认真思考，为了能看到林慧慧“撒泼打滚”这样的珍贵画面，要不要假装跳一下槽。
    金桐和王依娜无语地笑道：“哎呀，慧慧忙前忙后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还逗她！”
    几乎要把桌子盯出个洞的蒋铎，终于解除封印，拿了杯饮料乐呵呵地喝了起来：“年轻真好，这就是青春呀。”
    出于怀疑苏千的愧疚，林慧慧把切蛋糕这件大事交给他来完成，并且许诺把自己那块巧克力房顶让给他吃，这才终于换来了他一个“不走”的承诺。
    虽然林慧慧是巧克力狂热爱好者，但能换到苏千这种人的承诺，她觉得很值，满脸笑容，用自己高价购置的相机，拍下了大家围着苏千切蛋糕的珍贵画面。
    她想，有这张照片，苏千就再也不能抵赖了，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不管谁要挖他，她都可以拿出这张照片，指着蛋糕上的巧克力房顶去提醒他——他们是做过交易的，谁都不许抵赖！
    林慧慧正盯着相机取景框上的照片发呆，季静已经凑到了她身边，趁她不备，把相机抢到了手里。
    “好啦，每次都是你给我们拍，集体照里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现在轮到我拍了，你快点站过去！”
    季静拍了拍她的背，金桐和王依娜一左一右挽着她的胳膊，把她架到桌子旁的c位。
    “这种相机有定时模式的，让我来，我们一起拍”，蒋铎说着，从季静手中接过相机，摆弄了一下，就架把相机架在沙发旁的桌子上，镜头对准众人。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响起，季静赶忙跟他一起，几步跨到大家身边。
    苏千举起自己战利品手掌大的巧克力房顶，王依娜拉着季静，金桐和林慧慧靠在一起，蒋铎则在最后时刻，比出了剪刀手，随着“咔嚓”声，所有人都绽放出了明媚的笑容，而在他们中间，蛋糕上插着的“零蛋”蜡烛，正攒动着烛光。
    “啊！我们要先许愿才能切蛋糕的！苏千你把巧克力房子放回去！”林慧慧忽然想到他们落下了一道程序，指着蛋糕惊呼。
    苏千笑笑，毫不犹豫地把巧克力塞到嘴里：“愿望要靠自己实现，指望蜡烛有什么用。”
    金桐摇着头跟王依娜吐槽：“感觉老千好像越来越暴露本性了。”
    王依娜无比赞同：“确实，喜欢戏弄人的恶劣本性，实在是藏也藏不住。”
    季静悄无声息地把桌上的合同丢到了一边，加入了吃蛋糕大军。
    这一天，他们给蛋糕插了一个数字“0”，因为这还不是梦茧的一周年，它还只是个尚在起步期的宝宝。
    资本看到他们了，对他们来说，既是肯定，也是挑战，苏千是第一个面对挑战的，但绝不会是唯一一个面。
    季静很高兴，他选择了留下，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准备，去承受任何一个成员的离开。
    而且，挖人只是资本的手段之一而已，他们想要发展壮大，必定会面临更多的挑战。
    她要带梦茧都要迎着风浪往前走。
    等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玩累了，横七竖八地睡在沙发上时，季静走到在阳台上发呆的苏千身边，和他一起眺望远处被城市灯火映得暗淡无光的星空。
    她忍不住问到：“为什么选择留下？”
    苏千略微意外：“看你那么笃定，我还以为你知道原因。”
    季静耸耸肩：“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什么都知道。”
    苏千有些好笑：“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不会走？”
    季静笑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肯定，只是觉得，人的选择就像薛定谔的猫，每个选择都会产生一个平行世界，我选择相信你，就会走向你留下来的那个未来。”
    苏千扭头去看她，黑夜中，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轻叹了口气，淡淡开口：“其实，我看到合同的第一反应，是想走的，那数字很诱人，工作内容也不难，正是我擅长的，大公司，大平台，砸钱营销，猪都能捧成明星，怎么想都有百利无一害。”
    “可是，当我回家自己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忽然改变了想法。
    跳槽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去一个流水线一样的平台，让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害怕在我做错某一个决定时，我的背后空无一人，如果我要跌下来，只靠钱是接不住我的。”
    苏千的声音很平静，季静却听出了一些浅浅的情愫，仔细想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向自己袒露真实的情绪。
    说到这里，苏千轻笑了一声，继续道：“然后，我就忽然想起了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说‘等你想作决定时，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挽留，也没有白说’的那些话，我忽然就想留下来了。是你赢了，季静，你用你的万分之一，让我抛弃了那张七位数的合同，选择了‘梦茧’。”
    “‘梦茧’要让你赚到合同上的数字，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哦？”季静调侃道。
    苏千的则望向霓虹闪烁的繁华灯火，目光灼灼：“怕什么，我们一起，哪有赚不到的钱。”
    要费些时间才好呢，费些时间，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走，总好过被人架上云霄，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却要踩着空心的云彩惶惶不可终日来的好多了。
    他们又不是没有冲上九霄的才华，何必向资本低头？
    季静扭头看了看身后散发着淡淡暖光的小小工作室，又把眼神投向阳台对面林立的高楼大厦。
    她指着其中最漂亮的一栋，对苏千道：“下一个目标，我要拿下其中的一层，给梦茧做新的根据地。”
    苏千哈哈大笑：“你这人可真不会画饼，一层算什么，要拿就拿下这一栋。”
    季静挑眉：“那笔都要画出火星子。”
    苏千撑着脸，陷入幻想：“我们会有很多画家，也可以有一层开设培训班，这也是个赚钱的项目，还有ip改编，与其卖给别人，为什么不成立个部门，我们自己来做呢？能改编成动画，也就离改编成游戏不远了吧？到时候，再把老板夫挖过来。”
    季静无语：“老板夫是什么鬼称呼啊，你倒是会画饼，饼都要大破天了。”
    苏千挑眉：“你不想？”
    季静顿了片刻，也笑起来：“想，而且不只是想，是一定要做，肯定要做，必须要做！”
    苏千注视着霓虹灯光，而季静却望着月亮高悬的夜空，此刻，哪怕再稀疏，也有几颗闪烁的星星落到了她的眼中。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握在手里的梦想，说什么，都绝不会再放弃。
    他们一定能做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