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江。
饿殍遍野,百姓病的病,伤的伤,从城门口到城内,壮丁在修复屋舍,老弱病儒则躺在一旁哎哟哎哟,叫唤不停。
城内的将士见了顾裕年和顾长垣来,当即上前行礼,又为他拿了布巾蒙面。“皇上,晔王殿下,城中正闹瘟疫,还请小心为上。”
顾长垣听了“瘟疫”二字,当即捂紧了口鼻,退避三舍,巴不得即刻回到京都去。
顾裕年瞪了他一眼,顾长垣苦着脸,害怕地说:“二哥,瘟疫啊,会死人的!”
“你身为一国之君,你的子民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岂能退?”顾裕年厉声喝道,随即让长鹰将他们运来的物资派发下去。
他兄弟二人入了城中的府衙,府衙内,知府何首与叶昌明正在内院吃酒听曲。
顾裕年刻意让人不做通传,他们到了内院,只见叶昌明与何首各抱一名美女在怀,见了他们,二人吓得赶紧将美女推倒在地,自己匆匆起身过来行礼。
顾裕年的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轮毂压在叶昌明的手背上,叶昌明痛得惊呼,却也只能生生忍下来。
“叶相,一国之相,不能为君分忧,还在此寻欢作乐,你该当何罪?”他坐在轮椅上,仿若那睥睨天下的君王,言语威慑,当即让院中所有人都跪下磕头。
“臣知罪!”叶昌明低着头,认罪道。
顾裕年的轮椅从他手上挪开,他瞥了一眼顾长垣说道:“皇上说说,他该当何罪?”
“这……这……”顾长垣一时满头大汗,他吞吞吐吐的说:“叶相治理洪涝一事有功,虽是有过,但终究功大于过,不如就打他十杖以示惩戒吧!”
顾裕年还没说话,叶昌明当即拜道:“谢皇上开恩。”
顾裕年冷笑了一声,入到内堂,顾长垣跟了进去,知府当即颤颤巍巍的递上丰江被摧毁的屋舍数目,以及朝廷拨款派粮的账册,另报出丰江的现况:“皇上,王爷,丰江的河坝已修筑完毕,城中屋舍损失七百二十六间,其中商铺二百零四间,水患期间死亡五十九人,受伤二百七十七人。”
“死亡五十九人,受伤二百余人,丰江乃河坝船商重地,却险些因为河坝失修,丢了一座城。何大人,你说你该当何罪?”顾裕年的话刚一出口,何首当即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顾长垣咽了咽口水,为了掩饰他的慌张他急饮了一口茶,险些呛到,就听何首继续说:“臣该死!但丰江如今疫病四起,这疫病来势汹汹,连城里最精壮的将士都一病不起。”
顾裕年锁了锁眉,正思索间,外头有差役进来通报:“皇上,王爷,相爷,大人,城外来了个癫老头,说是来解城中疫情。”
“把他赶走,这个时候流民多,城外那些染了疫病之人可不能随意放入城内!”叶昌明说道。
“慢着。”顾裕年叫住那人,自己抡动轮椅往外而去。
城楼上,顾裕年看着城外那个粗布麻衣老头正在给城外的流民看诊,他从布袋里取出银针为他们针灸。
“皇兄,此人好像真是名大夫。”顾长垣皱着眉头说道。
顾裕年一个飞身从城墙到了城外,他坐在轮椅上,近了,才道:“前辈,您怎么来了?”
歧医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哪里有病患,哪里就该有医者。倒是晔王,身娇肉贵,身有残缺还往这灾区跑,可别给旁人添麻烦才好。”
长鹰听了此话,欲对歧医动手,被顾裕年拦下来,他笑了笑:“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定不给他人添麻烦。”
歧医见他并不恼怒也觉无趣,将城外这些疫病之人一一看诊后,面色凝重的对顾裕年说道:“城中这样的百姓还有多少人?”
顾裕年将他领到城内,何首与叶昌明等人已经到了门口候着,顾长垣从城楼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歧医,鄙夷道:“这么个糟老头,会看病吗?”
顾裕年正想说话,歧医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公子气息短促,神疲形瘦,面青唇紫一看就是肾精亏虚,年纪轻轻就要断后,可惜啊可惜。”
何首听了这话当即喝道:“你个死老头可不能胡言乱语!”
顾长垣首是恼怒,而后心虚起来,他的病症叶景澄这是这么说的,原本吃了她的药,配以针灸好了些许,可······被顾裕年吓了两次,他便一蹶不振。一时面红耳赤,又见顾裕年正盯着自己又不敢回嘴,只好闷头不再说话。
“何知府,城中得病的百姓都被安排在何处?”顾裕年问。
何首看了一眼叶昌明,叶昌明当即就说:“在孝明巷的明堂与嘉堂,那可是重灾区,里头每天光是拖去乱葬岗的百姓都有数十人,那地方可是去不得的!”
“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为朝廷效力,解百姓之困,枉为人臣!”歧医愤愤道,“朝廷就是出了你们这些个明哲保身的贪官污吏,致使民不聊生!”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侮辱朝廷命官,你的脑袋不想要了吗?”叶昌明嚷了一句,怒目圆瞪,这个老东西如此胆大包天,究竟是何来历?
“这位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歧医。”顾裕年说道。
众人皆是一愣,竟然是歧医。何首当即点头哈腰说道:“神医,方才是我们唐突了,这丰江的疫情,还需先生出手方能救百姓于水火啊!”
歧医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何首跟叶昌明当即命令了差役随身伺候着,顾裕年看着他们朝着歧医拥簇而去叫住了刚要离开的顾长垣,“去哪儿?”
“他们去防疫堂,朕去做什么?”顾长垣道。
“你不去,如何清楚百姓是怎样在水深火热之中艰难度日的?”顾裕年反问他。
“皇兄,那是防疫堂啊,会死人的!你是想要推朕去死是不是?”顾长垣忽然恼了,大声道:“你早就看朕不顺眼了,早就想要取而代之是不是?”
顾裕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随后朝他勾了勾手。
顾长垣愣了愣,凑过去。
一只大手扼住他的喉咙,一旁的侍卫大气不敢出,长鹰已经将手放在刀柄上。顾长垣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想要反抗却被勒的更紧。
二人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僵持着,顾裕年在顾长垣耳旁道:“我要杀掉你,何须拐弯抹角?”他将他一把推开,顾长垣跌了一跤,被一群侍卫扶住。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为过于激动而被空气呛到,瞬间剧烈咳嗽起来。
顾裕年瞥了他一眼,轻蔑一笑,带着长鹰离开。
明堂和嘉堂的情况十分不好,东西两堂的院子里全是病人,二三十个人一间屋子,两个院子大概十四五间屋子全满了,就是露天的院子里也有不少老弱病残躺在那儿一阵一阵的咳嗽。年老者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哎呦,屋里有女人孩子的哭声,或是大声哭泣,或是小声啜泣。有侍卫从里面用破布将人抬出去扔在板车上,由专人运去乱葬岗。两堂院子俱是悲凉惊恐之意。
何首与叶昌明到了门外就不敢再往前走了,歧医往嘴里送了一枚药丸,随即往里头走去。
顾裕年的轮椅停在门口,他看着那扇大门,听到里头悲恸的哭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孱弱呻吟声,再看门口两个带着面巾的侍卫,里头的人就像被隔绝的怪物,没有人愿意去解救他们,他们没有希望,等待他们的仿佛只有死亡。
“何知府,派人去统计一下丰江的药材所剩多少。”他道。
“是。”何首应着,当即派人去做调查。
丰江的疫情十万火急,可偏偏药材和粮食都受限,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救所有人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之计唯有歧医有了解疫之法,或可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