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回握住晏微的肩膀，轻声道：
    “她也是大乘期修士，真与炼魂阁开战的话，会对我们大有帮助。我帮她寻仇人，她帮我上阵杀敌，沉姑娘应该没有理由拒绝这种算的清楚的交易方式。”
    晏微眼底魔气翻涌：“是吗？你还想拖谁下水？要不要把我师尊也一并喊上？嗯？化神期修士，不用打我们就能赢，怎么样啊晏回？”
    她气的声音都在发抖。
    晏微十分不愿意和自己亲近的人一个个被晏回拖进这场魔界争斗之中。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儿戏，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戮道修士，还是炼魂阁的，但凡他们出点什么问题，晏微估计这辈子心里都安稳不了。
    可如此血海深仇，晏微知道晏回提出这个要求，沉璧她一定会答应下来。
    晏回从她身边走过去：“师姐若是真能把清规仙君喊过来，我自是欢迎的。”
    晏微重重呼出一口气，压抑着心头怒火：“晏回，你是个混蛋。”
    晏回径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不混蛋早就被那群老东西活吞了。”
    晏微盯着纸上的内容，似乎是想将它盯出来一个洞。
    她不知道在大殿之内站了多久，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晏微终于从魔宫中迈出去。
    马车驶出苍茫绝域，往深篁的方向狂奔。
    岁聿洗了把脸，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他指尖颤抖着，水珠从脸庞滑落，乱成一片的脑子里回响着沉璧的回答。
    “我原本叫陈玉，四岁时，被路过的杀戮道魔修屠了满门，他们一把火烧死了我所有的亲人。”
    沉璧在说这些话时，看不出怒气和悲伤，她眼睛古井无波，只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岁聿心中骤然一疼。
    无情道的弊端就在于此，红尘杂念，七情六欲，随着年岁增长，会混作一团，然后慢慢变淡，沉璧少年成才，修炼速度比别人快几十倍，所以她现在还有浅淡的情绪。
    不过无情道的情绪消减是从让人最深刻的爱与恨开始消逝的。
    她……可能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特别能体会到恨是什么感觉了。
    “因我身上有灵力，所以侥幸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直到天亮时，师尊出现把我带回家，给我重新起名为沉璧。”
    沉璧缓声道：“回去之后，我问师尊，他们是谁。师尊告诉我，是一群杀戮道修士，但是那群人修为颇高，魔气踪迹消失的很快，他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金丹期择道的时候，师尊告诉我修无情道最好，可以免受心魔叨扰，我照做了。”
    沉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目光沉静：“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几乎像一潭死水，但每当我提起这件事情，这里还是会掀起波澜。”
    岁聿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沉璧。
    沉璧似是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道：“不必安慰我，对我最大的安慰，就是亲手杀死那群人。”
    岁聿沙哑道：“你知道他们在哪？”
    沉璧说：“只知道在扎陵，其他的尚未可知。”
    “所以我也要去扎陵，我不但要去，我还想和魔尊达成合作，让他帮我找那群人。”
    她坚定道。
    “师尊也去！”
    别衔月从屋子里跑出来，和岁聿挤在一个长凳上紧紧贴着，岁聿想离远些，别衔月却一把捞住他的腰揽住，岁聿一僵，偷摸瞪他一眼。
    别衔月装没看见，面不改色道：“小玉，师尊不支持你的决定，但是你要是真想去，师尊会保护你们。”
    沉璧眸光微动，她低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由衷感慨道：
    “师尊，你傻了之后说话还是能入耳的。”
    别衔月抱紧岁聿，脑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岁岁，师尊不傻。”
    当着沉璧的面这样，岁聿深觉羞耻，红着脸去推他的脑袋：
    “行了行了！青天白日的你干嘛呢……”
    沉璧默默把目光从他俩身上挪开，手上倒水地动作一刻也没停，像在掩饰尴尬。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岁聿警觉：“谁？”
    沉璧把手放到剑柄上，凝神仔细聆听着。
    忽然她眉头舒展开，把手从剑柄上挪开，道：“师兄不必害怕。”
    下一瞬，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弟——师妹——”
    大门被推开，晏微走进来：
    “我来了！”
    岁聿疑惑道：“师姐？”
    晏微随意地坐在沉璧身边，道：
    “炼魂阁那群人走了，以后不用避着，怎么样？要不你们同我回红水楼住吧？我还是觉得这里太过简陋了些……”
    岁聿推开靠着自己的别衔月：
    “不用了师姐，这里清净，我和师尊都很喜欢。”
    别衔月跟着点头，真诚道：“这里只有我和岁岁，我喜欢。”
    岁聿捂住他的嘴，尴尬地笑了笑。
    晏微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她看向沉璧：“有件事我想问你，咱俩要不单独聊？”
    沉璧坦然道：“不必了，师兄刚刚已经都知道了，没什么好避着的，师姐，尊主是不是都查到了？”
    晏微愣住，紧接着无奈道：“还是那么聪明。”
    沉璧道：“既然这样，改天我应该再去和尊主聊聊。”
    晏微摇头：“不用聊了，刚才晏回说要封锁若耶城门，两日之内，必能找到解昼，只要一找到他，我们即刻出发。”
    即刻出发？那两天时间他能把黏在他身上这家伙甩开独自过去吗？
    岁聿沉默了一会，接着问：“解昼会在若耶城内吗？”
    晏微沉吟片刻，道：“他夫人就在若耶城内某个地方，我想他临死前都说让我们照顾好他夫人这种话，想必应该不会跑远。”
    岁聿叹息，解昼这人其实也不错，能做朋友，岁聿心中祈祷他平安无事，接着问道：
    “那你们找到他夫人了吗？”
    晏微一阵头疼：
    “提到这个我就来气，说好了要我们去保护他夫人，但具体位置都没给一个，还在找呢，不知道何时能找到。
    推测出在若耶城内，还是因为前几天你和他在酒楼吃饭，他随口说了句家里夫人喜欢那边饭菜，探子去盘问小二，从小二口中得知他经常去那家酒楼给自己夫人带饭。”
    岁聿惊讶道，讪讪道：“我摆摊那几天，原来都有人跟着吗……”
    晏微理所当然道：
    “那肯定啊，你可是我师弟，在我地盘上因为帮我的忙再受伤，师尊不提剑杀了我才怪。”
    别衔月幽幽道：“所以岁岁，那个人叫解昼呀？”
    空气中陷入沉默，沉璧面不改色，又开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水。
    岁聿嘴角一抽：“师尊，你是选择性耳聋吗？师姐刚才说他有夫人。”
    别衔月低着头闷闷不乐，小声道：“师尊一定要跟着岁岁去扎陵，要不然哪天岁岁丢下师尊跑了，师尊肯定会很伤心。”
    晏微脸上失去笑容：“你说什么？你也要去扎陵？”
    回想起她刚刚嘲讽晏回说的话，晏微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去干嘛？”
    别衔月一头扎进岁聿怀里，拒绝回答晏微的问题，坚决道：“小微也别想拦我，我就要去！”
    ——
    别衔月搂着岁聿的腰，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晏微竭力忽略岁聿红透的脸，转移话题道：
    “沉璧，你要不要和我回红水楼？”
    晏微对着沉璧疯狂使眼色，沉璧停下一直喝水的动作，果断应下来：“好。”
    她一答应，晏微迫不及待拉起沉璧的手往外走：“不用送了！”
    岁聿没有留她们，毕竟他也不想继续丢人。
    二人走出门后同时松口气，沉璧面色复杂：“师姐，你说师尊若是恢复神智之后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他会不会悬梁自尽？”
    晏微扑哧笑出声，手臂勾住她的肩膀：
    “刚刚在里面我真受不住，他们之间有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我总觉得自己存在感很强。”
    沉璧深有同感：“我也感觉自己像一盏很亮的烛灯……”
    二人上马车，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岁聿刚刚当着她们的面，不太敢对他的师尊大逆不道，这下人都走光了，他也不拘束了，用力掰开环在他腰间的那双手：
    “放开！我要生气了！”
    别衔月不情愿地放开他，委屈道：“那可以亲一下吗？”
    岁聿想了想，道：“你答应不跟着我，就可以。”
    别衔月没有丝毫迟疑：
    “那算了。”
    他如此果断的答案，让岁聿心中的决定摇摆起来。
    之前别衔月可是完全拒绝不了这种要求的，现在这么果断……就这么想跟着自己去扎陵吗？
    反正自己劝也劝不动，当着化神期修士的面偷跑也跑不成……不如就让他跟着去？
    岁聿犹豫不决。
    别衔月直勾勾看着他无意识微张的嘴唇，眼中的渴望没有丝毫掩饰。
    正处于左右为难的岁聿突然对上他赤裸裸的视线，他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时间忘了躲开他的目光，呆呆和他对视。
    别衔月慢慢凑近，直到近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碰上岁聿嘴唇时，突然轻声询问：
    “可以亲吗？”
    岁聿本来想装傻充愣，结果别衔月竟然这么有礼貌的开口问他能不能亲，他无法继续装聋作哑，嘴硬地去推别衔月：
    “当然，不行。”
    别衔月反手攥住他的手腕，不假思索道：
    “岁岁撒谎。”
    紧接着还没等岁聿反应过来，就被他摁住，嘴唇上传来柔软触感，让岁聿大脑一片空白。
    酥酥麻麻的感觉细密爬满全身，岁聿缓缓闭上了眼。
    罢了，随他便。
    天边的云遮住月亮，树叶拂动，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吹过，吹散岁聿脸上的热意，迫使他神志清醒的感受着，他此时此刻和别衔月在做的亲密举动。
    别衔月亲昵地和岁聿额头相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岁岁困吗？”
    岁聿心道刚做完那种事情心跳都还没有平稳下来，怎么可能困？
    “还好。”
    别衔月眼睛一亮：“那可以继续吗？刚刚怕岁岁喘不动气，师尊不敢——唔……”
    岁聿抬手呼在他嘴巴上，偏头露出红透的耳尖：
    “行了，现在困了，我要去睡觉。”
    柔软掌心贴着别衔月的嘴唇，他头脑一热，鬼使神差的张开嘴巴，舔了一下岁聿的手掌。
    岁聿手心一痒，他意识到别衔月在干什么后，恍若被火燎了似的急忙把手收回去，大惊失色：
    “艹！”
    别衔月蹙眉：“不要讲脏话。”
    岁聿一梗，他刚刚受到了惊吓，现在除了脏话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双手攥成拳往屋里走。
    别衔月从背后揽住他，直接把人抱起来，岁聿挣扎：“干什么你！”
    “岁岁身上有伤，要好好休息。”
    “就这么点伤早好了，而且就两步路你……”
    这两步路甚至短的岁聿话都没说完就走完了，别衔月轻轻把他放到床上，认真道：“胸口受伤之后，呼吸都会疼。”
    岁聿刚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是忽然他想起什么，僵住身体。
    别衔月能不知道吗？
    自己曾经发狂魔性大发的时候，就在他胸口上掏出一个窟窿来。
    岁聿不说话了。
    别衔月把床幔放下，随手一挥，屋内的烛火全部灭掉。
    他戳戳岁聿的脸：“岁岁不是困了吗？快睡吧。”
    岁聿回神，他动动嘴唇，问道：“师尊，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什么？”
    为什么能拿起断香刀，为什么饿久了会变成白发蓝瞳，为什么会被挑中来到这个世界……
    关于自己，他有太多太多疑问了。
    别衔月背过身，默默把被子拉过头顶，没有回答岁聿的问题。
    他又不说。
    又是这样。
    岁聿升起一股无力感，他打了下别衔月的后背发泄自己的不满，小声道：
    “讨厌你。”
    别衔月条件反射回了一句：“岁岁不要讨厌我。”
    紧接着又闷起脑袋装聋作哑。
    岁聿不和他一般见识，他躺下去，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幔发呆。
    过了一会，身边传来均匀呼吸，岁聿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还是睡不着。
    明天得去问问晏回，如果把昆仑镜找齐的话，可不可以把三年的修复期缩短……
    三年太久了，他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