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收回，方程转动脖颈，表情浅淡地看着秋空：
    “你除了这些词，还有没有别的？”
    秋空不说话了，只是很恨看着他。
    方程心底油然升起一股烦躁之意，他讨厌秋空用这种眼神看他，讨厌秋空用那张柔软的嘴吐露出伤人的话。
    “就因为我是魔族，所以你把你杀亲之仇一并按在我身上，你觉得这样自己心里的痛苦就会减少些了是吗？”
    他张开手握住秋空脆弱的脖颈，然后凑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三师姐修无情道尚且会对花花草草有不忍之心，你就因为我是魔族这一件事，便可以抹杀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师兄，我们两个人之间，到底谁更混账？”
    他手掌慢慢收紧，秋空呼吸不畅，脸色涨红，他勉强开口，断断续续道：
    “魔族……杀我至亲，我……与魔族……不共戴天。”
    方程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秋空。
    秋空卸力，趴在床边大口喘息着，抓紧枕头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被缚灵索捆上三日，体内灵力就会暂时无法运用，方程收回一直看着他被绳索磨红手腕的视线，说：
    “明日启程回扎陵，路途遥远颠簸，师兄还是省点力气吧。”
    翌日，扎陵
    牧天阴消息灵通，方程刚带着秋空回府，后脚他就带人来访，同他父亲解誓泓一起，踏进了方程还没有收拾好的院子。
    灵修在魔界可不好藏，更何况，是秋空这种一有机会就拼命反抗的灵修，方程知道自己藏不住，索性直接大大咧咧带着秋空回府，昭告扎陵这是他带回来的仇人，几日后便会处置。
    牧天阴敏锐，隐约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在方程刚刚回府时，就立马前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牧天阴还未收复北疆，解誓泓老了，在战场上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但是他的儿子解昼，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牧天阴心有将解昼收为己用的意思，待他如同长辈般亲切。
    方程慌张把人藏进密室后，下一瞬牧天阴推开了门，笑呵呵道：
    “誓泓，这就是你儿子解昼吧？长得这么高！”
    方程……啊，现在应该叫解昼。
    解昼脸上挤出一个笑，喊他：
    “牧阁主。”
    牧天阴开怀，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得真壮实！”
    几人寒暄几句，牧天阴装不经意提起所谓囚犯：“听说你带了一个囚犯回来？是怎么得罪你了，要不要我帮帮你？”
    解昼捏紧茶杯，装作无所谓道：
    “就是一些小事罢了，不劳阁主操心，我已经对他用过刑，估计也撑不了几天，待会草席一卷扔了便是。”
    解誓泓也说：“小辈之间的恩怨我们就不用插手了，阁主，人也见过了，我们的正事……”
    二人面上从容，诚然牧天阴心中依旧存疑，可眼下正是拉拢解昼之时，得罪他就等于损失了未来巨大的一个帮手，得不偿失，于是牧天阴并未过多干涉，起身同解誓泓离去。
    待他们走远后，解昼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手心的汗，他推开了密室大门。
    裹着柔软麂皮的银锁链扣在秋空双脚，感受到有人来，秋空转动呆滞眼珠。
    解昼俯身蹲下去，轻柔抱起他：“过两天我们就换个地方，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的。”
    秋空张开苍白的唇，沙哑道：
    “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方程答非所问，低头亲了亲他干涸的唇：“喝水吗？这一路上你好像没有喝过几次水。”
    秋空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推他，滞涩在体内的灵力缓慢挪动东倒西歪撞他灵脉，他浑身发冷，伴随着钝痛。
    “你，你骗我。”
    他又要开始说伤人的话了。
    解昼想捂住耳朵，想逃跑，不想被秋空的话语再伤害到。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想打断秋空的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房子我也找好了，在郊外，那里没几个魔族，你——”
    又一次，猝不及防，秋空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他说：
    “我恨你。”
    解昼沉默，他嘴唇动了好几次，才勉强勾起唇角，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风轻云淡：
    “那就恨吧，至少这样你心里还有我。”
    没人知道扎陵少城主带回来的囚犯具体是如何处置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两月后少城主出征北疆，在北疆“结识”一位道侣，少城主对他“一见倾心”。
    二十一岁那年，解昼与那位北疆结识的道侣成亲，不过非常遗憾，无人见过那位少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有几位在场的，有幸见过少夫人，不过盖着盖头，也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清瘦身形，看上去十分憔悴。
    成亲几天后，少夫人身体抱恙的消息便流露出来，他足不出户，整天窝在宅内养病。
    从此关于解昼的传闻，谈论最多的不再是他的灵修母亲和他的累累战功。
    街边茶坊，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说书人最爱说的，变成了那位从不露面的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