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途中,于浮州遇见三师姐,我与师兄一切安好,二师兄勿念。”
沉璧手支着脑袋,瞥了眼墨痕未干的纸条,又看向紧闭的房门:
“哎?这也叫一切安好吗?”
沉璧好奇地凑近:“秋空素来脾气极好,你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他气的甩脸子啊?”
方程照例扬起一个礼貌微笑,不过眉宇间那股阴郁气息却掩藏不住,他回答道:
“没有甩脸子,前几日……师兄受了伤,因我们对治疗的方法产生了分歧,他这才对我有了些怨念,小事罢了。”
自涿光山一别他们也有三四年没见面了,况且之前岁聿在信中也和她说过二人的感情问题。
所以,若是平常关系,沉璧大可以大大咧咧直接推门进去问秋空,可如今他们关系寻常……有时候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
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会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信鸽扑闪翅膀落到桌面,解昼将纸条卷起,用细绳绑好,捆在信鸽脚上,打开窗户放它飞走。
他望着在天空翱翔的信鸽出神,喃喃道:“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
声音很小,沉璧没有听清楚,当她想询问时,屋内传来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沉璧蹙了蹙眉,这时方程站了起来,阴影笼罩着沉璧。
少年抽条似的长高,如今肩膀宽厚,身材高大,站起来时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
“师兄应该是醒了,我去看看他。”
沉璧喝完最后一口茶,顺势起身:“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要继续赶路。”
方程顿了下,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不过他也没拦着,道:“那师姐慢走。”
刚准备出去时,沉璧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回首看向被屋檐阴影遮盖住的男人,问道他:“今年年底,你们还回涿光山吗?”
方程不答,反问她:“师姐想回去吗?”
想到自己回去要面对别衔月和恬棠这两个极品,沉璧蹙了蹙眉,言简意赅:
“不。”
因刚迈入一个修炼新阶段的原因,沉璧的七情六欲淡了很多,她对回涿光山并没有什么执念,仔细想想,这样和岁聿一月一封信这样交流着,其实也挺好的。
况且,拍卖行那边的商人告诉她,她要找的仇人,有了踪迹。
方程微笑道:
“巧了,我们也没有回去的打算。”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方程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想来应是师兄摔倒了,我去看看,师姐慢走。”
沉璧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热心肠的和方程一同去查看秋空,她颔首,转身从客栈离去。
门吱呀打开,方程背着光,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青年:“看来师兄当真是很想离开我,就算让三师姐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也无所谓了吗?”
方程蹲下,手掌拢起秋空被汗湿的长发,继而一把拽住,迫使他仰起头。
秋空眼眶通红,舌根被自己的发带抵住,青色发带上面有涎液洇湿的痕迹。
他发出呜呜喊叫,方程俯身把他重新抱回床上。
他沉默着看了一会秋空,接着曲起手指放到他唇边,将发带往下勾了两下,发带滑落到秋空脖颈上,脖颈上有好几处殷红痕迹,那是他们这几天翻云覆雨留下来的。
秋空嗓音沙哑:“她都走了,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方程回神,顺势解开捆住他的缚灵索。
“啪!”
一声清脆巴掌声,把方程打的侧过脸去,他脸颊浮起一片红肿,耳边是秋空发抖的喘息声。
“滚……”
滚、孽障、混账东西、魔族、正邪不两立、杀了你、替天行道……
诸如此类云云,自前几日方程身份败露后,这些字眼从秋空嘴里没有停歇过。
当时情况过于危急,无奈之下,方程动用了魔气,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秋空当时看他的眼神。
震惊,不敢置信,然后慢慢转变为难过,悲伤,愤怒,最后他闭起眼睛,掩盖住所有情绪,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方程。
他陈述道:“你是魔族。”
秋空亲眼所见,什么都没有办法抵赖了,方程闷声应下,试图张嘴解释:“虽然我是魔族,但师兄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秋空厉声吼道,气息不稳: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父母死于魔族手下……”
他声音带上几分哽咽,却仍旧保持着理智:
“你为何扮成灵修混进涿光山?你有什么目的?你们魔族又想干什么?!!”
“我……”
混进涿光山,是牧天阴的安排,目的是探取别衔月的消息情报,想干的事情,是为了完成牧天阴心中所谓大业。
他答不上来,秋空眼眶愈发酸涩,他忍住喉头哽咽,继续问道:
“答不上来,就是都有,对吗?”
“自我年幼之时……师尊就,告诉过我,要知善恶,明是非,做个坦荡的君子。”
他握紧手中佩剑,攥的几乎手快出血,心仪之人是魔族这件事情给了他巨大的冲击,打碎自己多年以来恪守的正道。
在爱人和正道面前,他短短时间内便忍痛做出了选择:
“跟我回涿光山伏罪,或许你的罪孽,能减轻些。”
方程看着决绝的模样,心口绞痛,面上一片茫然,静默片刻,他小声问道:
“那我们之间这几年算什么?”
秋空眼前瞬间模糊了,他睁大眼睛,稳住自己握剑的手臂,咬牙涩声道:
“什么都不算。”
方程定定看着他:“什么都不算?”
他一步一步缓缓逼近:“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一句什么都不算就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剑尖抵住他的胸膛,方程感受到刺痛,却没有退后的意思。
秋空被他逼得后退几步,他稍稍把剑往回收,提高声音道:
“你别过来!”
方程恍若没听见,直到把秋空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之时,他方才止步。
“倘若,我犯下的是死罪呢?你舍得吗?”
方程低头,看清他眼中的痛苦纠结,心中剧痛稍稍得到了缓解。
他静等一会,等来的是秋空的沉默,这让方程神色稍松,勉强勾起一个笑:“师兄,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好——”
“那就由我掌刑处置你。”
秋空抬起眼睛直视他。
看到方程一瞬间失神,秋空忍痛撇开视线:
“我不会,让你太痛的。”
悬在心脏上方的巨石落地,把他的心脏砸成一滩烂泥,方程垂眸遮住眼中酝酿着的疯狂情绪,低声道:
“好,我跟你走。”
秋空听到这个答案,深呼一口气,他嘴里念叨着主动伏法会减刑,而且他没有犯下什么大错,肯定不会是死罪之类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方程还是自己。
在秋空低头翻找缚灵索时,方程抬起了那双已经变成深紫色的眼瞳,魔气乍现,秋空当场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缚灵索已经用在了他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