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寂静。
    连血液在汩汩流淌的声音都环绕耳边、清晰回响。
    “嘀嗒……”
    “嘀嗒……”
    下雨了。
    潮湿的地面水汽也重，黏腻着缓缓从脚踝逐渐攀爬上来。
    僵冷、寒气逼人。
    似乎连同所有具有生命力的物体都要掠夺消亡。
    浮玥紧紧靠着墙，泪珠一滴一滴往下落，目露惊恐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恐怖鬼怪。
    [装的像不像？]
    同惊恐表情完全不搭界的心理活动，浮玥现下已经将演技这一技能修炼得炉火纯青。
    大圆十分捧场：【棒呆了，现在谁看你都是个小可怜。呀呀呀呀，时小晏到隔壁墙头了，快把你眼角那笑收一收啊……】
    此方小位面乃是被浊气侵染更为严重的现代位面，与苗疆那个世界背景有些相似，最为显着不同的，则是有“鬼怪”的存在。
    三年前，鬼怪出现于人类社会，逐渐侵占其生活领地。
    鬼怪，吸食人类生灵恐惧而存在、成长壮大力量，拥有能将人轻易杀死的能力。
    但此消彼长，万物自有其生存之道。
    人类社会于危机之中摸索出一条先前从未出现过的修炼道路，以信仰、善念等积极情绪为修炼源头，联通奇经八脉，自成克制鬼怪之法。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这种术法。
    于是国家召集能人异士，成立相关异事部门，专门将活跃在人类社会的恶鬼斩杀、收监。
    勉强维持住普通人生活的平静。
    浮玥这回的身份，便是未能修习术法的普通人，还是个极其社恐的普通人。
    作为毕业即宅家，以画插画为生的社恐，浮玥可谓是将这一性格贯彻执行至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能不出门绝不出门，创下生命中最高记录——三年没踏出过小房子一步。
    便恰恰好还没见过“鬼怪”这等可怖的东西。
    今天因为外卖也点不了，家里存粮也早吃完了，不得已，大晚上避开人流聚集，来到附近商超购物。
    遇上了从来没见过的小鬼物一枚。
    也正正好，和时晏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邂逅。
    水滴从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头上滴落，一点一点，水流逐渐往瑟瑟发抖的女孩脚上爬。
    时晏刚下班，回家路上在附近察觉到鬼气，来此查看就看到这一幕。
    应该说是习以为常的，从他学习术法以来，这一幕见得太多太多。
    可……
    蜷缩在墙角那人的眼泪好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烫得他直发颤。
    “师兄？师兄？救人啊！”
    陈波源的衣角沾上水汽，在时晏眼前拂了拂，把人喊回神。
    不过是一低阶鬼物，怎么师兄还看呆了？
    时晏不知他心中所想，甫一回神，便一道符箓打过去，原先还叫嚣得厉害的鬼物哀嚎一声，声音尖利地刺耳。
    可时晏听见了更叫他难受的声儿——把自己缩起来那人的哭声。
    小小声，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连跑都不会跑。
    蠢货……也许只是太害怕了。
    脚步却不听他脑子使唤，借力飞身跃起，跨过那道墙面，在她跟前停下。
    鬼物缩在另一边瑟瑟发抖，湿答答的水流了一地，看起来应当是要更可怜些的。
    可没人在意。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被吓到双手环膝的女孩抬起一点头，透过那厚重的刘海往他这边瞟。
    这个角度看得清才怪，还剪那么厚的刘海，现在这么热的天，她不难受吗？
    时晏目光尽量维持冷然，木着一张脸蹲下，把自己整张脸放进她能看见的视线范围内。
    于是……落后两步的陈波源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师兄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
    虽然还是很飘逸如仙，虽然还是很气宇轩昂，但师兄，要不咱看看拖在地上的长衫？
    你不是有洁癖吗？
    现在也没人在意他怎么想。
    有洁癖的时晏半蹲，看着女孩还没停的眼泪，心焦到任由自己的长衫掉落在地上，把怀里的帕子递给她，“别哭，它不能伤害你。”
    声音依旧冷冰冰，像是一团寒冰凝成的霜气，扑面而去便要将人冻死。
    ——吓得那女孩更瑟缩了。
    原先抬起的头也垂下去，生怕慢了一秒便要真被冻死。
    时晏捏着帕子的指尖僵住，心下又烦躁又难过，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吓到她了，毕竟也没几个不怕他的。
    眼神一瞥，还在试图搞清状况的陈波源一激灵，“嗖”地一下来了个亚洲蹲，声音极尽柔和，朝浮玥解释。
    “我们是异事处理办的，这是我们老大，别看他凶……别看他帅气，其实很平易近人的，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许是异事处理办的名头太过响亮，也实在很能给人安全感，埋着脑袋的小姑娘终于抬起头看他们。
    “嚯……”陈波源没忍住一声惊呼，又在浮玥被惊吓得震颤的眼眸里咽下去。
    乖乖巧巧的齐刘海，眉眼精致的脸蛋上却满是惊慌，像是被吓着了的瓷器，更生动更灵巧。
    要不是身上没什么鬼气，陈波源都以为是什么东西幻化出来的。
    不过要是真能幻化出来这样的一张面孔，想必又得多出好些自愿上钩的人吧。
    “你别怕。”时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缓解她的害怕，手上递帕子的动作还僵在那儿，稍稍动了动，语气试图柔和。
    但失败。
    好在她虽然依旧把头低下去了，但还是颤颤巍巍接过了他递的手帕。
    算是一点点进步吧。
    画符手到擒来、轻易就能引雷劈鬼的时晏，对这点小小的进步很是满意。
    “谢谢。”
    跟他想象中一样好听的声音，温软小声地道谢。
    “不用。”
    惯常说完的时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简短，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好嘛，补充了跟没补充一样，一样的冷若冰霜。
    没见那小姑娘的头又开始往下垂了嘛。
    陈波源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师兄肯定动凡心，好不容易有个人能打破他万年不下凡尘的性子，那不创造机会还等啥呢！
    “这鬼物身上气息混杂，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腥，师兄……”
    时晏不傻，自然听出他的话中话，轻咳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既是我们遇见了，便不能再叫他祸害人。”
    一唱一和的话果真吸引人往他们这边看，又被那鬼物给吓得往后缩。
    时晏指尖凌空画符，金光闪过，符成。
    似乎是被这点子动静给惊住，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看。
    嗯，他的手也是众人夸赞的，指尖修长，骨节匀称，画符的动作潇洒自如，儒雅与力量感并存。
    符箓被打进鬼物身体里，哀嚎出声的动静却被一张噤声符掩住。
    半流体干燥后变硬黏结在一起，结成斑块，一板一板往下掉灰。
    不那么恐怖了，就是更有点恶心过后眩晕的感觉。
    浮玥状似不经意间觑一眼跟前穿着长衫的男人，浑身脱力、柔若无骨地往旁边倒。
    三、二……
    果然，腰间环上一双灼人的大手。
    浮玥放心将自己沉沉浸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