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妨玉的夏日宴延续了京城贵妇的一贯传统,分前后两席,前面是小姑娘们聚在一处玩耍,后面是当家大妇们举茶闲谈。
赵家从前也曾办宴,这些大妇们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家家都有一份忌口谱子。
再有便是各家观察出的,譬如谁和谁看上去和睦,实则关系不好一类。
宴会来来去去就那样花样,赵妨玉也没有推陈出新,不过是循旧例,给姑娘们多弄了些香料脂粉,小姑娘们兴致来了,现场调香也是可的。
赵妨锦来的早,一身冷月色是的抹胸外罩一件宽边大袖,头梳多髻,簪了几根羊脂玉簪和红蓝宝钗,既有淡雅,也有明艳。
赵妨玉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宽边大袖,料子波光粼粼,绣了小团花状的蝴蝶,头上的钗是白玉蝴蝶样式,一套头面里抽出几个来,挽出一个蓬蓬的朝天髻,腰佩玉璧,脚踩珍珠鞋,连身后的丫鬟都一水儿穿的绸子。
来赴宴的人只看一眼,便能察觉出赵妨玉的富贵,但多说无益,曾经打过赵妨玉主意的大妇只能叹息着与她坐在一处,说着今年的新鲜八卦。
杨潇翡的母亲也在,赵妨玉特地打听过杨家,大女儿嫁去边关,二女儿嫁给皇子,还有一个小女儿与赵妨墨差不多的年岁,今日不曾带来。
“她春日里染了桃花藓,小姑娘家家的不愿意出来,拂了王妃的美意。”
赵妨玉笑意不达眼底,手中茶盏一转一转:“倒是可惜了。”
这宴会的帖子赵妨玉也给杨潇翡下了,她不曾来,还老老实实的回了帖子。她自牵扯上宗正寺便安分的厉害,恨不得将自己当做透明人。
如今宗正寺虽然是没有明断,但众人心中早已有了分辨。
她不来是意料之内,大抵是想要替女儿出气,也可能是旁的原因,杨潇翡的母亲,宰相夫人——刘勉心,来了。
赵妨玉不怕她来,只怕她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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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教你们的,可都记住了?”
春芍的声音不大,但很快激起一声极大的回应:“记住了!”
那人一身灰绿色仆服,跟在一言不发的春芍背后,缓缓走进夏日宴的地界。
赵妨玉见春芍回来,伸手敲响银铃,清脆的声响传出,仆人们捧着新鲜菜式入内。
赵妨玉笑着同大家解释:“这是用陇西碧桃做的点心,揉捻出汁水,做成果子,模样讨巧,诸位吃个乐子就是。”
果子人人都吃过,但赵妨玉送上来的这些果子,人人不同。
个个都美的如同一幅画,甚至为了配合点心的模样,众人的杯盏也不尽相同。
光是这看似相同细有分别的茶具,便能知晓这定然是为了这宴专门订做的东西,足以瞧出赵家到底给她陪嫁了多少银两,才能叫赵妨玉将银子花在这样没用处的地方。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果子身上,小姑娘们好奇,看看自己盘中的,再不经意扭头瞧见身边人,自然发现了这果子的样式也另有玄机。
一时便纷纷和好姐妹们换着瞧。
唯独宰相夫人冷淡的瞥了一眼送茶的仆人,眼神说不出的冷冽。
她抬眸,看向同样在人群中淡然的赵妨玉,两人视线交汇,一触即分,但也多少了解了几分。
赵妨玉看宰相夫人,仿佛在看一个年长版的赵妨薇,苦苦经营,低调一世但钱权在握,宰相夫人看赵妨玉,则觉得赵家祖坟的风水真好。
歹竹出好笋,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祖父,先是爆种一般出了一个读书极其厉害的赵悯山,再是两个进士儿子,如今连女儿也格外出息。
那上茶的女佣只露了一回面,便被匆匆撤下去,仿佛只是一位被临时借调来的女仆,穿着略不合身的衣裳,只给宰相夫人上了一回果子便匆匆退下。
宰相夫人再看赵妨玉送上来的果子,果子表面是极薄的一层面皮,内里裹着不大甜的豆沙馅儿,有的裹了桂花蜜酱,有的裹了茉莉蜜酱。
丞相夫人的,放的是金银花。
赵妨玉笑着对她解释:“用金银花熬煮出的水,做的面剂子,有清热去火之效。”
宰相夫人许久未动,看着果子上的图,有一瞬讥讽。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连看向赵妨玉的眼神都轻蔑了。
身后有人替她将果子切开,用银签子签出一小块,送到宰相夫人手中。
这果子宰相夫人尝过一回后便不再动,似乎是不大满意的模样。
赵妨玉面不改色,依旧招呼大家吃喝,大家说着近来京城或是江南流行的物件儿,这些东西和陇西有极大的不同,而地势遥远,陇西的东西也难以运到京都。
赵妨玉见宰相夫人亲手签走了舐犊情深图中的小牛犊,笑盈盈道:“宰相夫人与宰相伉俪情深,实在京中典范,家中和睦,所以夫人的便是舐犊情深,夫君在侧。”
周围有与杨夫人是相熟的夫人,忙去看她的果子,不过鸡蛋大的玩意儿,细致的勾画出每一处,画了小牛犊的那一角已经叫人吃了,还剩下两头大些的牛在。
刘勉心反应平平,笑着将自己的果子推给她们看:“到底是年轻人心思活,换做我们,哪里能弄出这些花样?”
刘勉心一句话便将赵妨玉与诸多夫人分隔开,她端坐着与周围的夫人对视一眼,面上挂笑,只那笑仿佛在说,这弄的都是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有人领会了刘勉心的意思,当即便道:“到底是年轻,喜欢弄些小巧的也是常理。”
一瞬间,这叫人喜爱的小果子,变成了讨好权贵的奇淫技巧。
赵妨玉听出她的意思,并不答话,再一敲铃,便有一溜排的丫鬟跟着上菜肴。
一般人家办宴,家中厨房做一部分,外面樊楼铺面再采买一部分。
赵妨玉的夏日宴也不例外,只是菜肴多些,光是荷叶便有数种吃法。
一道汤水,是熬煮多日的骨汤,一道甜汤,里面放的都是雪燕,即便是看着再平常不过的槐叶冷淘,也能尝出淡淡的槐花香。
没有一处不精细,一对比起来,刚才那些扎眼新奇的果子,也顿时普通起来。
到底谁是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