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妨玉的嫁妆比人一家子的家底还厚,周擎鹤还是皇子。
大夫人曾教过她,宴席之中,好的东西先摆出来,后头的东西配不上,那是破落户才有的做派。
真正的大宴,是从一开始便引人注目的,你以为在没有更好的东西在,实则更好的永远是下一个。
赵妨玉无声之间,将刚才那位夫人讨好刘勉心的话打了回去,那人悻悻低头,刘勉心仍旧百无聊赖的转着腕上的镯子。
眼神落在虚空处,神色平淡。
平淡到她仿佛不知道那个仆人就是牵连她女儿罪证的关键。
众人纷纷夸赞起赵妨玉的安排,赵妨玉笑着将话题绕回来:“早听闻杨夫人教女有方,还不知是何等模样,当日曾在姐姐家中见过一面杨家三姑娘,养的真是极好。”
“我如今是没有儿女的,只求着能学一学杨夫人一两分精髓。”
杨夫人在外名声最广的两点,一是夫妻情深,二便是待人和善。
赵妨玉的一句话不曾言明,有人猜她想如杨夫人一般,与周擎鹤举案齐眉,也有人猜她想要一个好名声。
宰相夫人只觉赵妨玉想一块粘牙的糖块,叫人抓不住,又甩不脱。
于是假笑着与赵妨玉客套:“哪里的话,在家一样都是皮猴子,也不过是在外面学了些人样,矜持本分些罢了。”
有人笑着轻拍了一下宰相夫人的手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宝儿你养的还不好?你嫌弃宝儿不好,只管把宝儿送到我家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过能看顾她一时。哪里还能顾得了她一事?”
“如今管教的严些,往后她也能少吃些苦头。”
说起杨潇翡,刘勉心也恨铁不成钢。
明明都是一样的姐妹,她刘勉心生了三个女儿,唯独老二长得最好,最不争气。
都嫁了人,出了事还要写信到边疆问她长姐杨潇意的看法。
赵妨玉闻弦知雅意,脸上的笑更甚:“夫人这话,听了真叫人伤心,好好的姑娘到了夫人口中竟是皮猴子,我当日见了只觉得怎样都好,比我母家的妹妹还好上许多。”
宰相夫人哼笑一声,往椅背上缓缓一靠:“你只见了她一面,不知她深浅,被她骗过罢了。鬼精的很。”
赵妨玉轻笑着摇头:“杨夫人的孩子,个个儿都长得好呢。”
杨夫人的拥趸不少,纷纷夸赞起杨夫人与宰相的夫妻情深,年轻时曾被京中人人传唱的夫妻轶事。赵妨玉笑了两声,任由旁人将话题带偏过去。
其实刘勉心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
若是杨潇翡不影响杨家,她可以帮杨潇翡收拾收尾,但如果危及杨家,那杨潇翡也不过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杨潇翡犯的错,与杨家无关。
不愧是一见面便要人性命的女人,为了自己,是孩子也能不要的。
冲着这份狠劲儿,赵妨玉便知道刘勉心是个比她二姐姐难缠百倍的人。
杨家的把柄和破局在杨潇翡身上,杨家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宴席之上,赵妨锦抱着睡醒的舒姐儿来寻赵妨玉。
“人安顿好了,你想如何做?”
赵妨锦帮忙之前不问赵妨玉要做些什么,做完了才问,也实在是放心赵妨玉。
“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能当得起大局,自然是报官了。”
打蛇打七寸,杨潇翡,杨家,三皇子,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皇帝为了三皇子投鼠忌器,赵妨玉要做的,便是将这件事大大的闹出来。
这本非大事,她要做的不多,只要将这把柄送去京兆尹,有的是人会帮着她给三皇子添堵。、
她们没有一击致命的把柄,不代表他人没有,赵妨玉只负责将水搅浑,水中藏着什么野兽,她一概不管,她只站在岸上看着,干干净净。
笑着将舒姐儿接入怀里抱着哄了哄,赵妨玉转头对着赵妨锦道:
“姐姐,我真是年纪越大,越没有耐心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三皇子面对群狼环伺,该如何应对。
她是受害者,她选择忍气吞声,甚至以大宴来讨好杨家。
谁又能说出她的不是?
上到皇后,下到看不清权利争夺的底层官宦,谁又能信,这是她一手策划的?
不是她起的头,不是她收的尾,她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吃了一肚子的委屈,谁能说是她的错?
赵妨锦看着逗弄舒姐儿的赵妨玉,心中止不住的心疼。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那个眼眸带光,笑着喊她姐姐,朝她扑过来的赵妨玉了。
多年默契,即便赵妨玉不说她也知道赵妨玉与周擎鹤达成了某种说不得的共识,这无可厚非,但她作为姐姐,心疼赵妨玉日渐消瘦的身子。
皇家再好,金玉堆就,也不过是一个华丽的金笼,将人锁在其中,周围荆棘横生,纵你有千般手段,也要被一点点困死在其中。
大夫人从小便告知赵妨锦,皇家是最去不得的去处。她们都做了无数谋划,可惜世事弄人,赵妨玉这样矜贵的注定要高飞的鸟儿,最终还是被从天而降的旨意压在了皇家,做一只精致的白鹤。
她的眼睛没有活气,反而变成了一种隐藏的野心。
赵妨锦有心问她在鹤王府日子过得如何,随后想想,就赵妨玉那性子,问破天了也是样样都好,什么苦水都往肚子里吞。
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在公爹夫君的允许之下,泄露给她一些朝堂之中的消息。
赵妨锦知道赵妨玉在走一条便是荆棘泥泞的路,但她只能看着,帮不上忙,也无法施以援手。
只能干巴巴的对着赵妨玉保证:“宋家有我在,你且安心。”
赵妨玉笑着,将舒姐儿还给赵妨锦:“幼时是姐姐护着我,如今该我护着姐姐。”
其实赵妨玉幼年时,对赵妨锦与大夫人确实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人心是软的。
有人对她好,为她谋划,她都知道。
赵妨玉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伶人班子一直演奏到宴散,马车一架架离开,刘勉心走的走晚。
“王妃年纪还小,许多事不必着急,等你往后便明白了。”
赵妨玉笑的清浅,并不曾看刘勉心,反而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也是,来日方长,我着什么急呢。”
杨家的倒台是必然的,她们手上的人命不止一条,用一个错掩盖另一个错,一条人命掩盖另一条人命,外表看着干净,内里都是爬满的蛆虫。
皇帝给三皇子挑选的岳家,宛如一柄双刃剑,既伤人也伤己。
三皇子把握不好尺度,贵妃没有脑子,只能瞧见繁华,瞧不见暗处的隐患。
三皇子也不过是皇帝手中,一座可以随意摧毁的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