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妨玉与孟言疆交代完说辞,对好口供回来看时,孟云湘口中堵着的绢帕已经被鲜血浸透。
死不瞑目,那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赵妨玉。
周擎鹤上前几步,站在赵妨玉身侧替她挡住孟云湘的眼睛,赵悯山一直沉默看着一切,只看到周擎鹤一个手势,死透了的孟云湘便被人拖了出去。
那种从天灵盖开始发麻的感觉,才渐渐散去。
周擎鹤送走孟言疆,那一架漆黑的马车,再一次启动,吱呀吱呀往城外去。
赵知怀带走了梅循音,梅循音走前对着赵妨玉轻轻颔首。
等人散的差不多,周擎鹤也回来了。
赵悯山略显落寞的坐回主位,语气沉痛道:“你杀了你姐姐,总不能还让她曝尸荒野,寻个机会,让她回家吧。”
赵妨玉坐在赵妨锦边上,仍旧是肃着面容:“赵家三姑娘,因病暴毙,父亲若是想她死无全尸,被烧成灰送入祖坟,我自然也无二话。”
赵悯山被赵妨玉一噎,原先想要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
“人死为大,她总归还是你姐姐。”
别说是赵妨玉,连赵妨锦都气笑了。
赵妨玉刚要开口,被赵妨玉按住手腕:“我不杀人,人便要杀我,父亲是想说,因她是我姐姐,便要我引颈受戮?”
这话是有些曲解赵悯山的意思,但其实也没说偏多少,赵悯山被连堵两回,此时面色难看的很。
大夫人喊来崔妈妈,将屋子里的烛火剪一剪,弄的亮堂些。
“此时都是家人,有什么也都一并说开了好,免得往后心生嫌隙。”
大夫人只说了这一句,赵悯山便无名火起,莫名其妙摔了一个茶碗:“看看你教的好女儿!才嫁了人便敢如此顶撞!这就是你李家的家教!”
大夫人目光沉静的看着赵悯山,赵悯山一开始气焰嚣张,仿佛是终于挑到了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但大夫人哪里是那等软弱之辈?
她目光如剑,将赵悯山的气焰杀的节节败退,到后面偃旗息鼓。
“我李家家教,是若又亲长是非不分,铸下大错,一旦祸及家中,人人均可杀之。”
“是你偏爱妨兰,偏爱妨云,养大了她们的心思,是你看重玉儿的容貌,要拿她博一个前程!是你教导的家中女儿汲汲营营,非要作弄些捧高踩低的做派来教养姑娘,才教得她们年纪轻轻心术不正!”
“妨薇看中了锦儿的夫婿,妨兰下毒害了两条人命,妨云蠢笨,连规矩都学不明白!还有你那些外面养的,娼妇粉头儿生下的孩子,我都不愿说你!”
“你是有多大的家业,要分给那样多的子孙?!管生不管教,你是等着老天爷给你发善心,叫你生出个资质出众的孩子!好全了你那一辈子都权贯朝野的痴心!”
大夫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将赵悯山这些年做出的好事说出来,当着女婿的面,彻底将他最后一点里子撕干净。
赵悯山年纪越大越糊涂,大夫人知道他为何一直对赵妨玉针对赵妨兰的事如此心焦,为何一直阻挠赵妨玉报仇。
他怕有朝一日,赵妨玉会像报复赵妨兰那样来报复他!
赵悯山红了脸,赵妨玉也不知他是气多一些,还是羞多一些。
“我是她们的爹!我生她们养她们,人心肉长,难道你就没有偏心?你偏疼妨锦妨玉,我偏疼另外几个又怎么了?!”
“她年纪轻轻,便这样睚眦必报,若是有朝一日大权在握那还得了!”
大方人冷笑一声:“你倒是说了句心里话。”
“你哪里是偏心妨兰,你分明是怕妨玉将来报复你!”
“你想要用父亲的身份去规训她,教她不许报仇,不许嫉恨,家和万事兴……你但凡一碗水端平些,不养大妨兰的心思,钱姨娘怎么会死!玉儿又怎会年纪轻轻没了娘!”
“我李家虽然姑娘家少,但无论哪一辈养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是拿得出手的姑奶奶!哪里像你家,好好的姑娘家恨不得当成狗来训,一个做爹的人,日日都想要将漂亮的姑娘送出去换前程!”
赵悯山气的举起巴掌就要扇过去,被崔妈妈扑上来挡住!
周擎鹤从后面抓住赵悯山的手,语气森寒:“对妇孺动手,不是君子所为。”
赵妨玉和赵妨锦也连忙走到大夫人身边,目光灼灼的瞪向赵悯山,尤其是赵妨锦,眼刀子飞的恨不得将赵悯山戳个万箭穿心!
周擎鹤半拉半扯,几乎将赵悯山提溜出去,屋子里留下眼泪汪汪的崔妈妈,以及满眼欣慰的大夫人。
赵妨玉与赵妨锦许久不曾在清平院歇过,今日索性一道睡在清平院。
赵妨玉悄悄喊来春芍,去自家马车上取衣裳的时候,顺带多取出来一个藏在暗格里小荷包。
等人洗漱好,赵妨玉将崔妈妈也打发去休息,门外守夜的只有春芍。
母女三人都穿着单薄的寝衣,赵妨玉睡觉不爱盘发,连辫子也懒得编,直接束成一个松松的马尾。
赵妨锦躺在里侧,一脸后怕的抱住大夫人的一条手臂:“母亲也太冲动了,这样撕破脸……往后可怎么好?”
赵妨锦想的比幼时要周全许多,她担心大夫人这样在周擎鹤面前揭露赵悯山,会叫他记恨,继而再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赵妨玉也是一样的想法:“知道娘亲是为了我好,想要替我解释清楚这杀人的前因后果,但我也不愿娘亲为了我陷入险地。”
“父亲不是良人,若有朝一日,我与姐姐不在身边,他不计后果鱼死网破怎么办?他横竖是没有往后的人,娘亲却不是。”
大夫人今日这一番火气发的看似莫名其妙,仿佛是被欺压多年终于爆发出的泄愤,实则不过是替赵妨玉在周擎鹤面前挽回些情面。
大夫人不知道她与周擎鹤婚事的内情,生怕周擎鹤因赵妨玉杀人而对她有不好的想法,所以才这样不着痕迹的替她周全。
赵妨玉缓缓蹭着大夫人的肩膀,语气娇柔的一如小时候:“娘亲,我和他并非寻常夫妻。”
“天家子孙,哪有纯善无害的?”
“娘亲不要替我周全,我自己的路,我自己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