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做别人,这会儿被顾大头这么一吹嘘,保不准骨头都得轻三两。
偏偏是顾兆。
眼见着顾大头恨不得把他说成个能半空腾飞,一拳打飞一个正常男人的妖怪,顾兆额角神经一阵乱跳,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
“不只是我,你手臂也受伤了,这次你也算是立功了。”
前头还能轻松地听儿子说故事,欣赏儿子坐在摩托车上意气风发模样的大头妈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一把将顾大头从摩托车上拽下来:“哪受伤了?!!哪受伤了?!!你个死孩子!!还不快给我看看!!”
等到发现他右手小手臂处的棉袄果真被割开了一条缝,还能看到里面手臂上缠着的绷带。
大头妈小心查看了那伤口,确认绷带缠得很好,顾大头开着车回来这么长时间, 一点血都没渗出来,这才长舒了口气。
一旦确认儿子手臂大概率没事。
当妈的瞬间就竖起了眉毛。
手掌就跟那暴雨似的,“啪啪啪”落在顾大头的肩膀上:“要死啊,顾大头!你要吓死你妈啊!”
顾大头一边习惯性缩着身体挨着打,一边嬉皮笑脸拍着自己胸脯,半点不把自己受的伤当回事。
“妈,你看我这体格,能有什么事儿?就一点小伤,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特务耍阴招,我都不能受伤!”
又眼睛闪着光:“我还被派出所所长单独夸奖了呢!!他还特意让公安同志教我开摩托车!其他人都是骑所里公安同志借的自行车回来,就我和兆哥能开摩托车回来!我还是第一回开摩托车呢!!”
顾大头说着,还又坐回到了摩托车上,手爱惜地在车把手上摸了又摸。
说起过两天还要还回去的时候,眼里都是可惜和舍不得。
大头爸还有在场好些个乡亲想得简单,就跟顾大头一样,单纯为他立了功,被派出所领导夸奖而高兴。
大头妈听着儿子这些话,眼中却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下意识看了眼顾兆。
顾兆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话,却在对上她眼神时,默认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大头妈眼皮一跳。
连呼吸都炙热了起来。
手下意识抬起来,捂住了胸口,仿佛要借此压制住砰砰狂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的心脏。
心里已经有了些以往想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嘴上却半点不敢露出来。
对着边上有些可惜顾大头没进派出所的人,还表情正常地摆摆手:“那派出所哪里能是这么好进的,现在这样就很不错了,大头才20出头的年纪,慢慢来呗。”
这话说得也对。
毕竟要不是有今天顾大头骑着摩托车回来这一出,谁也不会奢望才小学毕业的顾大头能进派出所啊!
现在想想,能沾了顾兆的光,被县派出所的所长记住,还被夸奖了,属实算是撞大运了。
顾大头还在滔滔不绝。
说起昨天和顾兆还有其他人帮着派出所去挖刘黑狗的那些账本,还有阮红霞举报的刘黑狗的各种罪状,尤其说起刘黑狗为了帮他姐夫升职,竟然还让人把原来副厂长的孩子给拐卖了,顾大头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不光是顾大头,周围所有人都紧皱着眉。
那些知青更是满脸唾弃。
“什么人啊,亏我之前还以为,他也就是搞搞黑市私底下投机倒把。”
“这都不堪为人!也不知道那小孩现在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我要是那副厂长,真是生吃了刘黑狗的心都有!”
棉纺厂原副厂长,现任后勤主任侯粮此时也的确是吃了刘黑狗的心都有。
派出所毕竟不是什么高度保密组织。
昨天大白天的,一大帮年轻公安去天方巷32号后院挖土,在一众或堵着门,或爬院墙看热闹的邻居们眼皮子底下,在一阵阵的惊呼中,挖出一个地窖,还从里面扛出来好几大箱子的账本和一箱子小黄鱼。
这些东西又不能凭空从天方巷变到派出所的。
公安同志们骑着摩托车,一趟一趟来回搬,还跑了三趟才搬完。
光是这搬运的时间,都够那些好看热闹的邻居把事儿给打听得七七八八。
更别说,昨天半下午,就有县里纪律监督处的干员举着证儿,来到了棉纺厂,当场开查棉纺厂这几年的账,连带着本来还在办公室上班的领导干部也都被控制了起来。
哪怕是工会主席说要赶着回去给孩子烧饭,纪律处的干员也还是不放人。
只让这些干部配合工作,早日把账查完了,这些人就能早日回家休息。
这话说出来,竟然就真的连夜查。
一晚上都没让那些干部离开棉纺厂。
这阵仗,多少年都没见过了,整个干部层都人心惶惶。
大部分工人倒是都心大得很。
领导被查就被查呗,反正这厂是国营厂,没了这个领导,还会有下一个领导,只要别影响他们每个月发工资,谁当领导都行。
还有工人一下班,就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打听,还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工人们刚上班,就有以前受过侯粮照顾的工人摸到了后勤处,疯狂摇晃正一身酒气趴伏在桌上昏睡的侯粮。
“侯主任!”
侯粮自从家里出事后,就每天放任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有时候,连下班都不回家,就在办公室里喝醉酒,就地一躺,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漱漱口继续上班。
也就是现在国营厂一般都是铁饭碗,不犯原则性的大错,一般不会让工人下岗,加上现任厂长和侯粮关系也不错,要不然,就他这样每天浑浑噩噩上班混日子的样子,早就回家吃自己去了。
侯粮倒也体谅厂长的好意。
就算是每天醉醺醺的,至少工作上没出过大纰漏。
昨天厂领导被查,侯粮也浑然不当回事。
别的干部连晚饭都愁的吃不下去,侯粮还能自己干掉一瓶酒。
这会儿,宿醉都还没醒呢。
憨厚工人喊了好一阵,眼看着日头上来,自己再不去上工,全勤可就没了。
他心里着急,嘴里嘀咕了一句:“这侯主任,啥时候喝酒不好,非得今天喝,不过也好,其实就算是知道了,小宝走丢和副厂长有关,又有什么用呢,孩子也回不来了,要不我先回车间去……?”
说着, 憨厚工人就要收回手,刚要转身往外走。
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沙哑的声音。
“老董,你说小宝走丢跟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