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男人的成长,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生活,总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不管相不相信,真相,就是那么的残酷,那么的让人撕心裂肺。
“正义……不过是胜利者的谎言……”
除了替燕家伸冤,一心只是扑在打熬武艺上的卢俊义,自己个儿哪里会有这种觉悟。
可是,他在他的好义父,毒鸡汤大师高俅的循循善诱下,对于正义,不过是胜利者的谎言这种论调,竟是无比的认同。
不过,认同归认同,这一刻的卢俊义,已经失魂落魄,倍受打击。
看来是……报仇无望,报仇无望了啊……
卢俊义喃喃自语,无声,又无力。
他那原本天神般钢浇铁铸的身子,失去了精气神,一下子就萎顿了下来。
嗯,火候,差不多了!
卢俊义的一系列反应,自然是逃不过别有用心之人,高俅的这一双贼眼。
他兜兜转转,为的可不是一个没了精气神的卢俊义。
“杀不杀梁世杰,你俩,给句准话。”
高俅冲着卢俊义与燕青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踱开了几步,留给两人商量的空间。
他这种看似大度的做法,实则是相当歹毒的试探。
这种试探,是对人性的一种考验。
若是换作了平常,高俅才不会在收义子当天,就这么急吼吼的展开这种小伎俩。
以高俅做事的缜密,以及对人心的把握,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才是惯用的手段。
“小乙,你是燕家之主,你定!”
心乱如麻的卢俊义,已经失了章法,哪还有甚么主意。
可连卢俊义都没了主意,燕青,又哪会有甚么好主意?
“……”
刚刚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完全没有消化完的燕青,如坠梦里,只见他嘴巴一开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也不怪他,任谁遭此大变,怕是都免不了这般。
无端端的,告诉你身负血海深仇,满门上下几十口的冤魂,如今就全系你一人之身,然后,还马上要做出决定,杀不杀大名府的中书。
呵,大名府的中书,那是谁?
那可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手握数万精兵,掌控方圆百里大权的朝廷重臣啊!
梁世杰,又岂是那般好杀的?
再说了,就算是杀了梁世杰,又如何?
燕家上下的几十条人命,就能活过来?
杀了梁世杰,卢家上下,又怎么办?
自小是被卢家抚养长大的燕青,说实话,对于燕家的事,根本就没多少感觉,反倒是对卢家的一草一木更加的珍惜。
如果说,为了去报燕家的仇,要用卢家满门去换,燕青的内心,是抗拒的。
“小乙,只要你点一下头,哥哥……”
卢俊义对于通过正常法度,无法实现替燕家翻案这一事实,已经有了足够的认知,毕竟有着青天之称的高太尉,都把话说的这般明白了。
既然法度这条路走不通,那么,留给他卢俊义的路,就只有那一条了。
道理讲不通,那,就得靠拳头了啊……
默默的盯着满是老茧的双手,卢俊义竟然在燕青诧异的目光中,笑了。
这一刻,卢俊义很庆幸。
他庆幸这二十多年来,习武不辍,日夜不息,从来就没有懈怠过片刻。
或许,练出这一身本事,为的,就是这一日吧……
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卢俊义不再犹豫,冲着燕青洒脱一笑,说道:“小乙,逼你点头,是哥哥欠考虑了,杀梁世杰之事,自是由哥哥一力担之!”
“主……”
叫惯了主人,燕青情急之下改不了口,脱口而出。
“莫说了!”
卢俊义一摆手,止住了焦急的燕青,豪气干云道:“哥哥我枪棒无双对,要杀他梁世杰,如杀鸡屠狗耳!”
“燕青愿同去!”
燕青本是忠义之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见如兄如父,一向敬仰有加的卢俊义为了替他燕家报仇,都将卢家上下的安危置之度外了,不由得热血上涌,心神荡漾。
“小乙,好兄弟!”
卢俊义双手紧紧把住面红耳赤,显然已经豁了出去的燕青的双臂,仰天大笑道:“哥哥没看错你,不愧是燕家的好男儿!”
“哥……哥哥!”
燕青受卢俊义这一夸,顿觉得甚么都值了,哥哥两字,叫得那是无比的酣畅淋漓。
“兄弟!”
“哥哥!”
“哈哈哈……”
“哈哈哈……”
……
就在两人震天般的笑声中,高俅不紧不慢的,又踱了回来。
“看来,你们已经有了共识?”
高俅的面上在笑,他的心里,也在笑。
别看他方才站得老远,可卢俊义与燕青的对话,他可是一字不漏的全听了个真切。
眼下的结果,其实,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若是卢俊义他们,对于杀梁世杰这事,但凡有一点退缩,高俅虽然还是会收用他们,但一定不会当成自己人。
高俅要的,是无所畏惧,为了心中的信念,敢于向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亮刀子的猛人。
他这么折腾,有他自己的道理,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说一句逆天而为,也不为过了。
于内,大宋的崇文抑武、党派斗争、官场腐弊,哪一样不是需要有极大的勇气,才能去革新?
于外,辽人、金人、西夏人,以及数十年后崛起的蒙古人,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悬在宋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所以,高俅真正想要笼络的,是能狠下心,跟着他义无反顾的,向各种强大势力亮出獠牙的大忠大勇之人。
像是宋江那种,一心想要杀人放火等招安的人,高俅照样会用。
只不过,是利用。
而像公孙胜、花荣、鲁达、武松、林冲这些,经历过长时间考验的,则是真正的自己人,拿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革命同志!
现如今,高俅的队伍里,又多了两个让他满意的自己人。
“义父,请恕孩儿不孝!”
下定了决心的卢俊义,重重的向高俅叩了个头,郑重道:“这是孩儿最后一次……唤义父了……”
“怎地……”
高俅捻着胡须,越发的满意,他哪猜不到卢俊义此举的目的所在,打趣道:“怕连累为父?”
“义父……”
被戳破了心思的卢俊义有些羞赧,诺诺道:“免得……免得……落人口实……”
“哼!”
让卢俊义始料未及的是,高俅面色一板,冷哼一声后,施施然的说道:“某的义子,断不能受半点的委屈!”
“义父?”
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刺杀梁世杰的卢俊义,听了高俅这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杀不杀梁世杰,某只是让你俩,给句准话罢了。”
高俅耸耸肩,那欠欠的样子,说不出的欠揍,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又是让在场的义子们,听的无比的暖心。
“收拾区区一个大名府中书,哪需要吾儿亲自动手!”
高俅嘀嘀咕咕说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吧,在有些人的耳朵里,振聋发聩。
“受了这声义父,便算是承了这份情……哼!得罪了某的孩儿……那就合该他梁世杰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