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迷迷糊糊地睡着,她昨夜翻来覆去许久才进入梦乡。
早已梳洗完的绘春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见皇后还未起身,轻轻地走到正在整理皇后裙袍的剪秋身旁,低声询问:“姐姐,时辰差不多了,叫醒娘娘吗?”
剪秋将皇后今早要穿的绛红色绣万字不到头团纹八宝的宫装搭在两头雕刻着福字的楠木衣架上,回头看了看皇后,又望了望百宝阁旁的西洋钟,时间不早了。
她微微一笑,对着绘春轻轻颔首。
绘春轻轻唤醒宜修,“娘娘,今天是合宫觐见的日子,娘娘起来梳妆吧。”
宜修疲惫地睁开双眸,昨夜乱七八糟想了许久,睡着后又梦见弘辉额娘额娘地喊自己,可她总是找不到他,那是大雾迷茫的天气。她兀自心焦,忽然,姐姐柔则站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笑,哪知那眉眼弯弯的脸庞瞬时横眉立目充满了怨恨。她正要扑上去与姐姐厮打,哪知弘辉躺在姐姐怀中,姐姐将弘辉高高举起。
宜修被吓醒了,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她缓慢地抬手去覆在胸腔上,正红色绣牡丹的细绸寝衣下的皮肤湿漉漉的,她这才发现胸口、额头上俱是冷汗。
弘辉已经走了多年,初初时宜修常梦见他,时间流逝,慢慢地,弘辉已经很少来到她的梦中了。
绘春扶着宜修坐在包金边的铜镜前,拿起妆台上的嵌珠玉贝牡丹胭脂盒,熟练地给宜修上妆。
绘春做事麻利,须臾铜镜里的女子已是粉面玉肌、高贵典雅、唇红齿白。
宜修微闭双眸养神,绘春又仔细端详镜中的皇后,复又拿起装台上的脂膏轻揉地揉在皇后的眼下,遮住那疲惫的憔悴。
“剪秋,将去岁江南织造进献的刺绿菊的织锦找出来,还有再一盒人参养荣丹。”宜修依然闭目养神。
“是。”剪秋应了一声,帘笼响动,去了中宫的小库房。
存菊堂里的眉庄也早已起身打扮妥当,自落水后已经许久没去景仁宫请安了。张太医已向皇后奏明,眉庄痊愈了。
她得去做她该做的事情了。
采星将早膳摆了满满一桌,有八宝粳米粥、虾仁水晶胶、枣泥山药糕、翠叶龙须面、香油芥菜丝、清炒时令小蔬菜、清炖牛腩、羊肉萝卜小煲、清蒸多宝鱼、并一钵西洋参精排汤,这些都是她素日爱吃的。眉庄坐在锦凳上,面对如此丰盛的早餐也不尽咂舌,有点过于丰盛了。
眉庄只是简单进了些粳米粥和枣泥山药糕,又吃了几口小蔬菜并几筷子清蒸鱼,剩下的都赏给采月采星她们了。
夏末的清晨,眉庄带着采月走在长街上,微风轻拂,好不舒服。眉庄自下定决心后人也变得通透、豁达。
本来采月还担心眉庄受此委屈会更加清冷,看小主这样还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采月,今天的早膳怎么回事?”
“小主,那日苏公公随皇上来存菊堂,后来苏公公见奴婢又是被审又是下跪,让奴婢有事找他。”采月垂着头,低声道。她有些担心小主怪她自作主张与苏培盛结交,小主一向是高傲的。
“苏公公是个难得的正直人,你回头抓把金瓜子给他,就说我多谢他的好意。”眉庄的视线望向远处的延禧宫,那里住着她上辈子的仇人——安陵容。
很快,他们主仆二人转弯,踏入了景仁宫的大门。
今日的她会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来面对、审视她的姐妹、朋友、敌人。
此刻的碎玉轩里,甄嬛正在急急忙忙梳妆、更衣,她今天起的有些晚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皇帝昨晚留宿,难免睡得晚一些、沉一些,还是流珠和浣碧两人努力地将她从床上挖起。
很快,她带着浣碧和槿汐也匆忙走进景仁宫,幸好,皇后还没出来,甄嬛暗暗地长许了一口气。
“哎呀,这莞贵人真是姗姗来迟,人家惠贵人刚刚痊愈都比莞贵人早到呢。”甄嬛的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一道醋溜溜的声音就回荡在景仁宫的中殿内。
说话的人真是又爱挑拨唇舌又笨的齐妃,她一身茜粉绣荷花的宫装,甄嬛心里不禁发笑,这齐妃好歹也是位列妃位又育有皇子,怎么就不会打扮呢。她已年过三十,还穿如此娇嫩的颜色。
“嫔妾给齐妃娘娘请安!”甄嬛来到大殿中央,福身行礼,随后又对敬嫔福了福身子,“给敬嫔娘娘请安!给丽嫔娘娘请安!”而后站起身来,“各位姐姐好!”
甄嬛给高位的齐妃和敬嫔见礼,而后又对和她同为贵人的眉庄、曹贵人等问了好!随后扶着槿汐的手落了座。
“莞贵人,你还没回我的话呢?”齐妃见甄嬛没理她的话茬,心生怒意,也不管不顾什么场合,脱口就是质问。
甄嬛自承宠以来没少受到诸位妃嫔的挤兑,有明里的,有暗地的,尤其是这齐妃蹦跶的最欢,可也最没脑子。
“齐妃娘娘,臣妾是在请安时辰之内来的,臣妾晚了吗?”甄嬛故意地睁大无辜的桃花眼,略仰着粉白细嫩的脸庞,皇上新上的红海棠步摇红桃心流苏轻轻拂过脸颊,而后滑到耳旁。桃花粉面、玲珑珠翠,端的是宠妃的架势。
齐妃脸色发青,她素来又是个笨嘴拙舌、头脑简单的人,又羞又怒,只能将茶盏重重放下了事。
华妃还没有到,曹贵人素来是个笑面虎,丽嫔最近在华妃那里被怼了几次心里也是忐忑,其余的人一向不是挑事的,这样下来,甄嬛姗姗来迟也就没人来说道了。
甄嬛倾身将与她相邻而坐的眉庄的手拉过来,“姐姐,你手还是有些凉,身体无大碍吧?”这几天忙着伴驾,没顾上去存菊堂。
眉庄轻轻拍了拍甄嬛的手,嘴角含笑轻声道:“嬛儿放心,我无事。”
甄嬛上下打量了下眉庄,只见她身穿松绿色绣八福团纹并竹叶萱草花样的宫装,头戴大翅碎松石流苏步摇,鬓边簪着几枚六叶白玉鹅黄蕊珠钿子。脸颊较昔日略显苍白,但杏眸漆黑幽深,似有些楚楚可怜但更加通透、美丽。
“姐姐还是要好好调养。”
“虽说是夏日,但惠贵人还是要好好调养呢。”眉庄上首的敬嫔插话,她语气十分温和。
眉庄住的咸福宫主位是敬嫔娘娘,敬嫔为人宽和,待眉庄一向较为照顾,奈何她本人不是不受宠爱,家世也一般,故在宫中没什么话语权。
皇后还未出来,众妃嫔们边喝茶边与要好的说笑,殿内七嘴八舌的,煞是热闹。
眉庄眼角余光瞥见安陵容正拉着甄嬛的手说话,陵容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甄姐姐,我新制的海棠花胭脂用起来很是细腻、甜香呢,擦在皮肤上还十分养颜呢。”
“陵容,就你会捣鼓这些,我是万万弄不来的。”甄嬛又娇俏又高傲地夸赞道,其实并不是她不会弄,只是她不屑于做这些。她喜爱的诗书雅乐,更何况现在是宠妃,哪有功夫做这些?!
陵容娇小羸弱的面容浮上一丝羞赧,倒显得她面带红霞平添了两份艳丽,她语带讨好:“不用姐姐亲手做,我都给姐姐做好了,等下我给姐姐送到碎玉轩。”
“那偏劳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