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远道入狱的事情在后宫传了几日,基本人尽皆知,除了甄嬛。
甄嬛还是日日在碎玉轩里不出来,她也在等父亲参年羹尧这件事情的结果。想着有了结果后,再为自己打算到底是和宫中嫔妃一样将皇上只当作皇上那般对待,还是想办法离宫。
对外,甄嬛还是宣称尚在病中,反正给她看病的是温实初。最近来碎玉轩看她的人也只有眉姐姐而已,是啊,一个久病的嫔妃能有谁会来看呢。
以前,她还曾偶尔期盼过皇上能来碎玉轩看她,可是,这么久了,她终于彻底绝望了。曾经她对皇上绝望过,但皇上一来,她的希望的小火苗又复燃了。
这次,真的彻底放下了。也好,她这段日子过的很平静,不见任何外人,也就不会有什么糟心的事情。她重新捡起了那些诗书、棋谱和乐谱,再不管窗外之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
眉庄那里却很不平静,她还是经常去寿康宫,一方面是为了遇见果郡王,一方面是她想从太后这里得到一些消息。
在她又一次服侍太后吃药时,太后想吃她捧着的那山楂时,唤了她两声她却没听见。竹息赶紧上前去过眉庄捧着的山楂高脚盘时,眉庄才霍然惊醒。
她赶紧跪在地上,歉疚地赔礼道:“太后,臣妾...”她也说不下去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解。
太后示意竹息,竹息会意,赶紧将她扶起,而后带着众宫人都退了出去。
“说吧,你到底怎么了?”太后用明黄色绣松竹的细锦帕子拭了拭嘴角,凤眸扫过眉庄那心绪难安的样子,平静地道。
眉庄眼中满是凄楚,双手用力地绞着帕子,忐忑不安的表情透露着她的焦虑,她的声音颤抖着道:“太后,臣妾担心莞嫔,万一...”眉庄停住了,没再说下去,眸光低垂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忧心。
“哀家就知道你这孩子心中有事,又一想肯定是为了莞嫔,”太后横了她一眼,随后语气里带有一丝责备之意,“别人见莞嫔那般,躲都来不及,偏你非得往上凑,而且是一直凑。”
“太后,”眉庄急呼道:“莞嫔是臣妾情同手足的妹妹,臣妾与她自幼的情分,岂能...”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些太后早就知道,太后也一直知道她次次都在回护嬛儿。
果然,太后的沉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哀家知道,哀家都知道,若不是你死死地守着碎玉轩的大门,莞嫔早就知道她父亲的事情了,哪里还能这样安静!若她知道了,她必会为父亲求情的。”
眉庄的心内有一丝喜悦,太后不会责怪她,那是不是太后会为了后宫的安宁而帮她和莞嫔呢。她直接恳求道:“太后,您能不能帮帮她?”
太后漠然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但那一抹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她沉沉地道:“此事犯了皇上的大忌,谁也救不了甄远道入狱。”
眉庄大吃一惊,太后都下此定论,那定是错不了的,看来甄伯父的牢狱之灾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总得让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吧,才好想办法求情和搭救啊。眉庄再次恳求道:“太后,甄大人参年羹尧也算是作为臣子的本分,前段时间都没事,怎么忽然就将人投入监狱了呢?难道皇上是想告诉天下人年羹尧是不能参吗?”
太后本是淡然的样子,此刻听眉庄这样说,猛地眉宇间涌起了冷冽如寒冰的严厉,她严辞质问道:“惠嫔,你敢议论朝政?你敢议论皇上?”
太后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慈祥的夫人,虽然有时候眸中的隐忍和坚毅也像人诉说着她曾经也是叱咤于后宫多年、经历了多少波诡云谲的天家媳妇,但像今日这般威严、冷酷却是眉庄从未见过的。
眉庄赶紧起身肃立,口中赔着罪但也有种为了甄嬛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的意味,她不卑不亢地道:“太后恕罪,臣妾万万不敢非议朝政、非议皇上。臣妾只是为了嬛儿,这件事情太大了,弄不好她会丧命的,她的身体一直不见好。”
太后只是漠然不语。
眉庄继续恳求道:“请太后开恩,也请太后看在莞嫔这条人命的面子上,帮帮她。”
太后眼中的冷酷终于慢慢溶解,又恢复了素日的温和、慈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了,也罢,哀家就和你交个底吧:哀家不知道甄远道为何入狱,但想来不是因为参年羹尧的事情。”
眉庄的失望之色很快就闪在眼眸中,太后见她如此,只得继续叮嘱道:“皇上最恨后宫干政,这就是今天哀家和你说这么多的用意,你不要管这件事情。”她想了想,复又厉声道:“你不要仗着哀家疼爱你几分,就去惹恼皇上,若皇上想惩处你,谁也救不了你。”
眉庄只能恭敬地答应,看来太后这里是不会帮任何忙了,也不会从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她带着采月缓慢地走在长街上,她的心底更加恐惧,今日太后这般拒绝她,这般严厉地训斥她,那是从未有过的。
深秋的白日总是越来越短,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冷风乍起,曾经茂密的绿叶纷纷飘落。是啊,已是昨日黄叶,如何能不飘落在地为尘为泥呢?!眉庄的心沉甸甸的,难道嬛儿注定要为父亲伤心,注定会受到伤害吗?
眉庄在长街上缓缓地走着,身后的落叶被风一吹,就重又被扬到空中,盘旋着渐渐落下。眉庄身后的长街旁的一处角落,有一位藕色身影,一直在悄悄地窥视她,直到乱舞飞扬的黄叶挡住了眉庄的影子。
是陵容。
她这些日子十分欢快,因为甄远道入狱,她就知道甄嬛必会大受影响。在甄府的那短短的客居时日,她就知道甄远道是个好父亲,甄嬛与父亲是父女情深。是啊,她太羡慕了,羡慕甄嬛有个好父亲。可是她也太嫉妒了,因为她的父亲只知道向妻女索取。
她本来等着看甄嬛的好戏,谁知过了这么久,碎玉轩还是宁静得如同湖面一般,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她不用想都知道,这必是沈眉庄的手段。
那她就要看看,到底她和沈眉庄谁的手段更高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