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外番 民间传说《缘》
作者:腐败小鱼干   滹沱冰融又一春最新章节     
    讲故事者是老秀才张文秀也。——
    无由山无忧湖畔有个乌有村,村里有个吴员外,吴员外有个千金小姐乳名幻儿,年方二八,出挑的千娇百媚,人见人爱。一天,幻儿在后花园赏花,空中彩云环绕,园中鲜花盛开,幻儿赏玩多时,不觉困倦,倚花休憩,朦胧间,花丛中走出一位翩翩少年,似曾相识,情窦初开,两人携手花丛,初试云雨,乃南柯一梦也。一觉醒来,阳光灿烂,哪里有什么翩翩少年?幻儿不由脸热心悸,匆匆回了绣楼。
    从此,幻儿的身体有了变化,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吴员外觉得女儿干下伤风败俗之事,奇耻大辱,痛心疾首,一定要女儿说出那个不孝的男子是谁?幻儿无法回答家严的质问,吴员外就把她反锁在绣楼之上,不让她在人前出丑。并派丫鬟寸步不离,好生看守。伤心欲绝的幻儿,连自寻短见的机会也没有了。
    直到瓜熟蒂落时,幻儿腹中阵阵绞痛,生下一块光滑透亮的鹅卵形怪石。吴员外闻得有此怪事,勃然大怒,命令管家吴顺:“快快把此秽物扔到无忧湖里去吧!”
    吴顺对员外唯命是从,手里托着那块带血的怪石,匆匆穿过大街,向野外走去。忽然被靠在犄角旮旯里卖纸张的小贩子拦住。那小贩子一屁股坐在纸摞上,向吴顺边作揖边呼叫:“管家先生,行行好,把您手中那块圆丢丢的石头赏给小人吧!”
    吴顺问:“你要它何用?”
    小贩说:“风大,俺这压纸的石头尖棱四角的,不知蹭坏俺多少张纸了,您手里这块圆丢丢的,正好压纸,再大的风,俺也不怕蹭坏纸张了!所以求您......”
    吴顺想:扔哪儿不一样?省的俺多跑路,还落个人情。就把那块石头连同衬石头的红绸子一并扔给了小贩子,转身回去交差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小贩那块压纸的石头被玩家怪石刘偶然发现,引出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这位怪石刘,名叫刘修,专爱收藏怪石,人送雅号“怪石刘”,那天他在大街上溜达,老远看见街尽头犄角旮旯处有一物光芒四射,近前一看,原来是纸贩子那块镇纸石在阳光下闪耀,他不由眼睛一亮,乖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活宝贝啊!他定了定神,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圪蹴下问纸贩子:“你这块镇纸石从何而来?”
    纸贩子健谈,把吴员外家那点传闻轶事,加油添醋地渲染了一遍。
    怪石刘说:“没那么玄乎的事儿!俺只是爱鼓捣奇石而已。俺给你一锭银子,就看你愿不愿脱手?”
    纸贩子伸出舌头,俺的娘,俺卖一辈子纸,也难赚十两银子,今天算遇着财神爷了!转念一想:俺这块石头肯定是个宝贝,俺得稳住神儿,说不定还能再多讨几两银子,就装模作样地说:“不,俺不卖!俺留着它压纸用哩!”
    怪石刘看出他的心思,故意站起来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卖就算了!俺是可怜你成年蹲在这儿,风里雨里不容易,想帮你一把,没想到你这人不懂好歹,不领情,倒端起架子来了!想想吧,一块破石头,能值几个钱?不说了,走了!”
    纸贩子急了,一把拉住怪石刘,陪着笑眉眼说:“先生留步,开个玩笑嘛,别见怪。石头您拿走,就当俺交个朋友!您说是不是?”
    怪石刘说:“唉,谁让俺这人心软来着?十两银子换你这么一块石头,也算各得其所,两不相欠了!”他扔下一锭银子,怀里揣着那块石头,匆匆离去。
    怪石刘如获至宝,快步回家,关起门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鹅卵石擦洗干净,刹那间,那块鹅卵石变得晶莹剔透、满屋生香、光华四射,真是一块宝石啊!他捧在掌心仔细观赏,宝石上呈现出奇怪的纹络。啊!这分明是一条盘绕在宝石上的七彩蛟龙!天呐!这真是旷世难遇的奇珍异宝——龙纹胎石!
    怪石刘得了这样的宝贝,真是爱不释手,连睡觉都放在枕边。夜间,那宝石发出柔和的光芒,把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怪石刘喜不自胜,中秋夜,邀了几位好友吃酒赏月,推杯换盏中,好友们互相传递欣赏怪石刘得到的宝贝,不知谁是失手把宝石掉进酒坛内,惊慌失措间,从酒坛内射出万道光芒,光芒中显现出一幅美丽的画面:一条五光十色的蛟龙盘旋在霞光云端,一位美丽少女仰卧在花丛之中,少女身边端坐着一位俊朗少年,两人情意缠绵,携手并肩,温馨可爱,栩栩如生。在座者无不拍手惊叹。怪石刘急忙把宝石从酒坛内取出,珍藏起来,并叮嘱好友们,为了安全起见,千万别把这事传扬出去。
    不料酒友中有吴员外家管家吴顺,他一眼就认出那画面中的女子,正是吴员外的女儿幻儿。
    再说幻儿,自从产下怪石后,就变得喜怒无常,恍恍惚惚、疯疯癫癫,行动怪异。吴员外请医调治,毫无起色。看着女儿那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语无伦次的样儿,实在不成体统,只好把她关在阁楼上,命丫鬟好生照看着。
    管家吴顺把在怪石刘家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东家,吴员外起初不相信有此怪事,吴顺说:“千真万确,俺看得真真的,那就是小姐!不信,您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吴员外半信半疑地来到刘家,怪石刘迫于面子,只好把那块宝石投进酒坛里,果然在耀眼的光芒中,呈现出云雾、蛟龙、鲜花、美女、少年。别人拍手称赞,吴员外却伤感落泪:“幻儿啊!你的真魂原来在这儿啊!”
    怪石刘问:“员外因何伤感至此?”
    吴员外说:“那花下睡着的,果真是俺的女儿啊!”
    “她?人呢?”
    “现在家中,疯癫多日了!”
    其实怪石刘与吴员外是同病相怜。家有万贯,儿子却患上痴呆症。看外貌,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本来很聪明伶俐的一个后生,一年前郊游回家后,大病一场,变得痴痴呆呆。只懂得吃饭睡觉,别的一概不知。形同行尸走肉。医治无效,只好每日由家童护送到私塾上学,与其说是读书,倒不如说是请先生看孩子,免得在外边走丢了。怪石刘一开始从画面中就认出那个美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刘痴,只是不知道那位美女是哪家闺秀?他从纸贩子嘴里知道个七七八八,就等着吴员外登门造访,进一步证实此事,好完成自己一桩心愿。便说:“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员外可知道?画面上那个男子,乃刘某不孝之子也!一块宝石,能救两个孩子病症,您可愿意?不过有个前提,咱两家需结成秦晋之好,怎样?”
    谁不愿意挽救自己的孩子?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况且刘痴模样儿生的儒雅俊朗,两家又门当户对,吴员外满心喜欢,就一口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怪石刘十分高兴,当即来到吴家,将宝石泡于酒中,加温后,盛于杯中,让患儿缓缓服下,反复多次,幻儿沉沉睡去,三天三夜,一觉醒来,疯病尽除矣。
    两家择吉完婚,了却了一桩心事。幻儿见了痴儿,认得是自己梦中那个他,痴儿见了幻儿,自然欢天喜地,可就是不懂得夫妻间连理恩爱,这让幻儿倍受熬煎,无法释怀。一段美姻缘,难道就这么不完美吗?真是天缘造化,咄咄怪事又发生在怪石刘府上,要多离奇有多离奇——雁北老秀才张梦借刘痴的肉体还魂了!
    张梦年逾八旬,才高德劭,乐善好施,是一个在当地很有名望的老学究。晚年不幸,一场瘟疫,夺去了儿子、儿媳、孙子性命,膝下只剩下孙媳妇一个人侍奉左右,相依为命,苦度岁月。
    孙媳妇为人厚道,十分孝顺。夏天怕老人热着,让爷爷睡在炕尾,冬天怕爷爷凉着,让爷爷睡在炕头,生活虽然清贫,但情义却是暖融融的。
    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年腊月,室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温度骤降,寒气逼人。是晚,张梦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老爷子,该启程了。可别耽误了大好时光啊!”他被唤醒了,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有个抽烟御寒的习惯,就摸黑摸索放在枕边的烟袋,本来是轻车熟路,怎么就摸不着了呢?他想,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把烟袋弄远了,就蒙松着眼向远一点摸索,结果摸到了孙媳妇的被子,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心里想,天气太冷,孙媳妇睡在炕尾,确实冷得够呛,挪到当炕来,总比后炕暖和点。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奈何寒冷加烟瘾,不能入睡,频繁翻身,早惊动了孙媳妇。那媳妇突然钻进他的被窝里,搂着他说:“痴儿,今天开窍了,懂得摸俺了,俺就搂着你睡吧。”
    孙媳妇的意外之举,让爷爷感到惊慌失措、无地自容。急忙把脸掉过去,长叹不已。“家门不幸呐!孙媳妇平素那么贤惠,为何变得如此轻薄?待到天明,俺让他反穿罗裙,改嫁了吧!免得日后干出啥丢人现眼的丑事来,坏了俺张梦一世清誉。”
    孙媳妇见他背过脸去,以为他害羞,又一次抚摸着他嗲声嗲气地说:“有啥不好意思的?想了,就来嘛!”
    这时候,张梦已经怒不可遏,狠狠搡了孙媳妇一肘子,骂道:“不要脸!”
    孙媳妇被搡疼了,骂恼了,狠狠地拧了他一把,骂道:“好赖不懂得活死人一个!”怒冲冲钻回自己被窝里去了。
    张梦把被子蒙在头上假寐,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难受,平常好好的一个孙媳妇,怎么说变就变了呢?罢罢罢,眼不见,心不烦,赶紧的把她打发走算了。
    鸡叫天明,耳听孙媳妇窸窣穿衣、下厨叮当做饭之声,他也懒得理她。过了一会儿,噔噔的脚步声走进卧室,似乎是孙媳妇推搡着他呼叫,听起来声音怪怪的:“别死着了,赶紧的起来吧,家童早就等着送你上学去呢!”
    张梦以为孙媳妇是在嘲弄他,慢慢爬起来穿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那件破旧的蓝衫。纳闷间,站在地上的那位少妇把几件绸缎衣衫扔给他,埋怨道:“真是越活越圪缩回去了!连自己的衣裳都不认得了?俺是哪辈子造下孽,才遇上你这么个痴呆傻愣货!~”
    直到这时,张梦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屋子变了,家什变了,人变了,环境变了。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他那孝顺的孙媳妇,而是一个既陌生又靓丽的年轻小媳妇。那媳妇正没好气地怒目注视着他。他惊奇地问:“你是谁?俺这是在哪里?你们把俺孙媳妇弄到哪里去了?”
    那小媳妇又气又恨又悲伤,坐在床头抽泣道:“痴儿啊,傻瓜蛋!连你媳妇都不认得了?”
    张梦对眼前的变化恍若梦中,自己那破旧的房子在哪里?俺怎么就住进了这么宽敞明亮的豪宅里?朝夕相处的孙媳妇现在哪里?这个美艳如花的小媳妇又是何人?他从床头柜上的大镜子里,发现自己也不是自己了,那个老气横秋、风烛残年的张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容光焕发明媚俊朗的小伙子。他不由得一哆嗦,难道俺张梦已经不在人世了?难道俺已经借尸还魂了?他急忙把那几件不熟悉的衣裳穿上,跳下地来,那少妇惊讶地扔给他一双鞋说:“原来你会自己穿衣裳,为何让别人伺候你穿哩?”
    门外进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催促道:“少奶奶,到时候了,该让少爷用早餐了,门外那个书童早等急了!再不走,老爷会怪罪的!”
    那小媳妇端上饭菜来,白了男人一眼说:“快吃!难不成等俺喂你?”
    张梦胡乱扒拉了几口,放下饭碗,被老妈子拽出房间,由一个虎头虎脑的书童陪伴着,出了深宅大院,绕过冰封河塘,直奔村中私塾而去。
    这里该交代清楚了:雁北老秀才张梦确实在那风雪之夜无疾而终了。睡梦中他的三魂七魄被送到千里之外的乌有村刘家。怪石刘的儿子刘痴确实死了,三魂七魄被叫差鬼送进了酆都城。张梦的魂魄入了痴儿的躯体,借尸还魂了!
    吴员外之女幻儿,自从嫁到刘家,花烛之夜才知道丈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痴呆货,后悔自己嫁错了人,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礼教让她无法抗拒,只能怨天尤人,暗自垂泪。
    借尸还魂的张梦,稀里糊涂被送到了私塾,进门后真不知道自己该坐何处。一群孩子拿他开玩笑:“傻子,来,弹几个脑瓜崩儿,俺领着你找座位!”室内顿时传出一阵喧哗声。
    “嗯哼!”,门外一声咳嗽,走进一位年过半百、举止庄重的先生。笑声戛然而止。那先生看到刘痴茫然无知、无所适从的样儿,喝退众学子,长叹道:“怪石刘行善积德,怎就养了你这么个四六不懂得痴呆儿子?越活越抽抽回去了!连自己该坐哪儿都不知道了!”那先生走过去,硬生生把他摁到后排一把破凳子上,说:“真是个天生的蠢材!”
    张梦坐下来,桌子上放着一本撕扯的少皮没页、残缺不全的课本,上面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顿下来之后,先生让学童们轮流着背诵课文,有背百家姓的,有背千字文的,有背三字经的,有背弟子规的,最后轮到了刘痴。先生说:“痴儿,三年没学会三字经里的第一个字,让俺怎教你哩?要不是你爹加倍付给俺修金,俺真不愿意教你这样的学生哩!今儿个你也别认什么字了,你就说说你姓啥叫啥吧?”
    张梦哪里知道自己现在姓啥叫啥呢?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先生。先生生气了,用戒尺敲击着桌面喊道:“刘痴!站起来回话!”几个学童把他拽起来,,张梦才知道自己现在叫刘痴,便恭敬地回答道:“您说吧,让俺背四书里的哪一章那一段儿?”
    刘痴满口雁北腔,这让先生大吃一惊,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刘痴竟然能这么清楚明白地回答问题,这可是千古奇事!先生激动地说:“好,好,好,你就先背三字经吧!”
    “先生是让俺顺着背呢还是倒着背呢?”
    先生更吃惊了:“由你吧!”
    且看张梦(现在的刘痴),倒背双手,从从容容,先从头到尾,后从尾到头,把一本三字经背的是滚瓜烂熟,先生翻阅书本都没他背得快。
    先生惊呆了,问道:“你还会背啥?”
    “先生指啥俺背啥!”
    “还是由你吧!”
    张梦(现在的刘痴),把先生案头的那几本书一字不落地背诵了一遍,翻看书本的先生,手腕麻麻地说:“别再背了!刘痴,请你说实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这前后判若两人?为什么你连说话的口音都变了?”
    张梦坐下来,先生递给他一杯茶水,期盼着他的答复。张梦说:“俺本是雁北人张梦,不知不觉,一觉醒来,竟然落到这步田地。”
    张梦在当时是个出了名的老学究,这位先生才疏学浅,只能教孩子们一点启蒙知识,比起才高八斗的老张梦,,那得甘拜下风,不由得肃然起敬。他说:“千古奇闻,千古奇闻啊!想是老先生前世积下大德,种下善果,方能返老还童,福寿绵长也!这也是怪石刘行善积德,痴呆儿换成了天下名流,福缘所致矣!大喜莫过于此,可喜可贺!”他对学童们说:“放假一天!”又把守候在门外的书童唤进来,说:“请你回去告诉东家,就说俺即刻登门拜访!恭喜,道贺!”
    书童一路小跑着赶回去,对怪石刘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少东家今儿个变聪明了!先生一会儿要来府上给您老人家贺喜呢!”
    怪石刘根本不相信书童的话,只是无奈地摇着头叹气。对内人说:“又不知道闯下啥祸事了?快取十两银子来,等先生来了,好话多讲,给学堂造成的损失,照价赔赏,只要能把这冤家圈到学堂内就成。”
    话音刚落,先生牵着刘痴的手,满面春风地进门来了。先生对怪石刘一躬到地,说:“恭喜东家!贺喜东家!府上发生了千古奇闻,您老真是鸿福齐天那!”
    怪石刘面带愧疚之色,摇着头说:“先生啊,你就给俺留点面子吧!孩子不懂事,闯下啥祸,您照直说,俺保赔所有损失就是了!只求......”
    怪石刘如此误会,先生也感到无趣,他回过头来质问书童:“你是怎给东家传话的?”
    书童委屈地说:“俺是照先生的吩咐交待的,可东家不信,俺有啥办法?”
    此时,张梦跨前一步,向大家拱拱手,说:“俺乃雁北人张梦也!俺是借尸还魂来到这儿的!”他随即把自己一觉醒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经过,说了一遍,从言谈举止,真与原来的刘痴判若两人,怪石刘不得不信。自己的傻儿子走了,却来了个文冠一方的大文人,不是前世有缘来相聚,岂能白首变少年?怪石刘常因后继无人而犯愁,今儿个痴呆儿变成大文豪,真是喜从天降。他立即在祠堂内摆设香案,祭拜祖先。大摆宴席,招待合村邻里、亲朋好友,庆贺这一旷世奇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梦站起来说:“想俺张梦已经不在人世矣!既然魂魄投入刘家,让俺返老还童,俺也认了!只是心下惦念俺那可怜的孙媳妇,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如何度日?俺想回老家一趟,一来给孙媳妇安排一下往后的生活,二来把俺的尸体埋葬了,不知可否?”说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
    怪石刘说:“这有何难?多带些银两,马上动身,日夜兼程,俺这就安排家人们,车马护送,只盼速去速回。”
    张梦辞别刘家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天三夜,赶回老家,门口白幡悬挂,屋内哭声哽咽,孙媳妇剪青丝换得一口薄材,正跪在灵前,哀哀痛哭。
    张梦见此情景,泪如雨下,走上前去,伸手抚摸着孙媳妇那剪断了的头发,肝肠寸断,心疼地说:“孝道的儿啊!真苦了你了!爷爷回来了!”
    低头哭泣的孙媳妇,忽然听到爷爷的呼唤,以为爷爷又活过来了。猛抬头,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由怒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占俺的便宜!”举起手中的哭丧棒就打。
    张梦抢过哭丧棒说:“孩子,且末生气,是你有所不知也!爷爷肉体已死不假,可爷爷的魂魄已经借他人之体转世了,这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可把咱家的过往之事来问俺,便可证明俺说的不是假话。”
    听语音却像爷爷,看面貌却不是爷爷。孙媳妇将信将疑,把爷爷在世时一件秘不示人的事说出来:“俺爷爷曾为朝廷编纂过史书,还乡时带回一本手抄缮本,你能知道放在哪儿吗?”
    说起这手抄缮本,那真是张梦当编纂时的一个秘密。连儿子都不告诉,何况孙媳妇。只因他对当时的苛政不满,字里行间,多有鞭笞当今的文辞,被奸佞所害,差点丢了性命。也因此被逐出京城。他把那手抄缮本偷偷带回老家,害怕被查抄引来杀身之祸,便悄悄藏在中堂房梁之上,几十年过去了,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即位,时代更新,谁还记挂那些陈耔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孙媳妇问及此事,张梦人已不在人世了,也不再害怕有人追究,就说:“在堂屋中梁之上,你们取下来一观便知矣。”
    好奇的人们悬梯而上,撬开顶棚,果然从中梁上找到一个用黄绸布包着的手抄本儿。
    故事讲到这儿,总算告一段落。要问后事如何,做一简单交代:一,张梦亲自埋葬了自己。二,给孙媳妇留下遗产及银两,孙媳妇却散尽钱财,无牵无挂地脱离红尘,出家修行,得了正果。三,张梦改名刘智,在乌有村与幻儿结成连理,过着与世无争的恬静生活。
    故事讲完了,讲故事者的意思是,天道酬勤,报应不爽。信则有,不信则无。
    讲故事的人张文秀已经故去,他的一生,由盛到衰,沧海桑田,活在梦幻中,死在梦幻中,孤苦零丁,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死后却留下三百两银子,被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头头们瓜分挥霍了!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吧?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