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温声道:“一家子骨肉至亲,不必多礼了。”
这般平易近人的态度,不仅没有叫胤禛他们松了口气,反而心中颇为毛骨悚然。
这莫不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吧?
总不可能是皇阿玛看他们突然觉得顺眼起来了吧?
这比当初复立太子更加让人觉得惶恐不安。
好在,能在皇室倾轧下脱颖而出的,就没有几个蠢人。
一个个面上都摆出孺慕不已的表情,担忧的神色作不得假。
齐声回道:“多谢皇阿玛!”
直起腰身后,胤祯更是振振有词道:“皇阿玛体恤爱护儿子们,但我们也不能恃宠生骄,该有的礼数自然得做足才是。”
这话已经意有所指了。
不就是在暗暗讽刺如今被禁足在毓庆宫的太子爷吗?
“更何况,”末了,还非得肉麻兮兮的再添上一句,“儿臣给您请安问礼,是儿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儿臣巴不得天天都能承欢您膝下呢。”
胤祯说完,就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抿着嘴腼腆的往人群中一站。
可把其他人给恶心得够呛。
任凭哪个大老爷们儿,做出这样一副小儿姿态来,都让人觉得辣眼睛。
诸如胤禟等人,干脆已经低下头撇着嘴闭上了眼睛,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
而胤禛的忍功着实了得。
亲眼见证这一幕,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面色如常地站立不动。
叫人不得不佩服起他的厉害来。
偏偏康熙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表示。
胤祯顿时觉得难堪,总觉得其他人在心里嘲笑自己。
于是也跟着不吭声了。
而胤禩也不愧是八面玲珑之人,察觉到气氛有几分僵硬,连忙出声打着圆场道:“十四弟所言极是。”
“儿臣惟愿皇阿玛能够身体康健,也好叫儿子们尽一尽孝心。”
却不料,这话碰巧就戳中了康熙的肺管子。
他冷笑一声,略带几分讥讽道:“孝心?”
“你们不盼着朕早日归天就已经算是大孝子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顿时整整齐齐跪倒了一大片。
异口同声的高呼:“儿臣不敢!请皇阿玛息怒!”
这已经是惯有的流程了。
别说他们,就连梁九功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呵!”
果然,康熙接下来就是一阵痛骂,“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个个都狼子野心!太子刚一倒下,就恨不得立即取而代之!”
“朕告诉你们,”康熙一手扶着桌面撑着身体站定,一手冲着跪在地上的胤禛等人指点着,放起了狠话,“只要朕还活着一天,就没有人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这已经算得上是图穷匕见了。
完全就是推翻了在朝堂上的那番令众人举荐太子的言论。
顾不上惊骇,一时间,心有野望的几人,不由得生出一阵巨大的失落。
希望落空,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只能尽量安慰自己,说皇阿玛也有可能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而已。
毕竟,在朝堂上都已经把话给说出去了,一国之君又怎能出尔反尔呢?
自从沉疴缠身之后,康熙的脾气就一日比一日差,当然来得急,去的也快。
大骂一通过后,他的心情明显就比刚刚好上了一些。
胤禛他们也纯属被迁怒了。
谁让太子才是皇阿玛宝贝儿子呢?
巨大的惩罚过后,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了。
这档口,撞了上来的其他儿子们,不就理所应当成为出气筒了么。
“都起来吧,”康熙发出短促的笑声,“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对你们多苛刻呢。”
正话反话都被他一个人说了,胤禛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能做到的也就是顺从地站起身,心照不宣的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朕叫你们留下,”康熙用手翻着桌面上的纸张,说起了正事,“是有一件要事需要你们去办。”
梁九功十分有眼色,弯着腰走上前去,双手接过那份证词,又捧到几位阿哥面前。
不过胤禛他们却没有急着动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康熙的声音响起,“都拿起来看看吧。”
这才小心地接过。
几人轮流看完,脸上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尤其是胤祯,最沉不住气,当即大声叫嚷道:“这不可能!”
“皇阿玛,”他把那几张纸挥得哗哗作响,恼怒万分道:“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额娘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清楚吗?”
康熙却无动于衷,只是微微撩起眼皮,沉声问道:“你这是在向朕表达不满?”
“还是说,不相信朕查出来的实情啊?”
听见这话,被反问到哑口无言的胤祯只能憋屈地否认道:“儿臣并无此意。”
而胤禛身为德妃的大儿子,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漠。
他沉吟片刻后,轻声询问:“皇阿玛,御花园水池边的青苔,可是有专人清理的。”
“那日当值的宫人,不知可否拿下,审问出有用的消息来?”
听见这话,康熙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赞赏的目光,不过谁也没发现就是了。
“人是找到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底下的儿子们一个个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希冀模样,略带几分玩味地说道:“不过已经畏罪自杀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这可就不好办了啊。
荣安院。
念安都已经换好了寝衣,准备上床睡觉了,谁曾想,春秋一脸莫名地走了进来,禀报道:“主子,路府医求见。”
“这么晚了,”念安一脸纳闷,“他来干什么?”
有什么事情不能白日里过来?
这大晚上的,完全就是折腾人嘛。
“奴婢也不知道,”春秋显然有几分愤愤不平地开口,“问他他也不说。”
“非得要求见到您,才肯说出是什么事情来。”
她嘟着个嘴,一脸的不高兴,明显就是在路府医那里受了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