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心下一紧,顾枫身为皇子,行踪一向机密,可怎地,他们一行人可才进入盐盐镇,连板凳都没坐热,就被大扈人发现了?
还敢在大琥的地盘上袭击皇子?
实在匪夷所思。
她立马望向顾枫,他眉目轻蹙,虽有一丝诧异,但身居高位久了,从容气度不减,只道,“找人钻入被窝伪装成我们。瓮中捉鳖,一定要留个活的。”
话落,他拉着李昭昭的手腕就“噔噔”往楼下跑,手腕被他紧紧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李昭昭便知这突发情况一定很严峻。
很快他们下了楼,一行人疾步绕过客栈,一边行,顾枫问,“对方有多少人?”
一个方脸轻骑尉答,“不少于百人。”
他们一行人刚进盐盐镇,暂时只有两队轻骑尉,总共不过三十几人,后面的禁卫军还未赶到,可马匹又被毒死,靠一双腿又能跑多远呢?
众人都心一沉,顾枫是他们的主子,也是主心骨,都以他马首是瞻。
他面色不虞,抓紧她,只道,“跟孤走。”
顾枫带众人上了对街一间茶楼,在其他茶客正诧异哪冒出一堆人时,他们已上了茶楼二楼,小二欢喜来了大客,跟着上来张罗,却见顾枫径直来到二楼栏杆处,先是往下砸下一坛茶,“哐当”一声,引得楼下百姓注意。
待众人抬头大骂,紧接着,他居然把一沓银票抛掷半空。
这下不得了,犹如滚水溅油,老百姓见天降财神,抬头望那一张张轻飘飘银票落地,登时疯抢。
并不宽阔的行道,被前来捡银票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
而这是一条单道,这头堵住了,除了洪水,便是再怎么也冲不开了。
抓此机会,顾枫又带着他们下楼,那个方脸轻骑尉不知何时从茶楼后院拴的旅客马匹中,随意偷了一匹,顺势将缰绳交至顾枫手中。
从客栈逃命、上茶楼撒钱、又下楼偷马,眨眼间,险象环生又每每化险为夷,李昭昭脑子都还没转过来,又被顾枫提腰放置马背上。
他干脆一声,“驾!”紧紧护住她,策马离开这个凶险之地。
马蹄疾驰,生起尘土,犹见马尾晃荡,那群集结的大扈难民拼命挤出甬道,和留下垫后的轻骑尉已短兵相接。
兵器碰撞声、两队人马厮杀声骤然响起,顺着风声送至李昭昭耳边,她正欲扭头,顾枫喝止她,“坐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李昭昭虽在盐盐镇经历过僵尸之乱,在朝廷里也感受过波云诡谲,可都没这次慌乱刺激。
她要与顾枫晚走那么一步,此刻必定身首异处。
颠簸的马匹上,顾枫双手环住她,骨节泛白紧攥缰绳,露出手掌处被火烧后的痉挛红肉,更显可怖,李昭昭被迎面劲风吹得睁不开眼,可顾枫不敢放慢速度,他贴近她,“靠近孤。”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让她垂首侧脸靠在他胸膛处,躲在他身躯下。
李昭昭想不到看着温文尔雅,总是慢条斯理的他,当断则断,御马之术不输习武之人。
顾枫与她还未脱离险境,另一边凌飞峦南下路上也正遇阻碍。
一行土匪突然杀出来拦截他们索要金银,对方三三两两,比猴还瘦,拿着几把破刀晃来晃去,只一眼,红镖就断定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凌飞峦眼神示意他速战速决,红镖得令,都不用下马,轻叱一声,随着马儿冲进土匪群里,那几个瘦皮猴吓得屁股尿流。
红镖还愣了,他刀都没抽出来呢,居然就跑了?
凌飞峦招他回来,虽觉异常,可当下他们要赶路,“不必追了,赶紧走。”
因这一个小小插曲,耽误了会,红镖驾车速度加快许多,加之天色暗了下来,倏忽间,马儿一声长鸣,凌飞峦与他连人带车全部跌进了一个大坑。
那个坑之大,足有一丈深!起码半丈宽,表面覆着蓬松细小树枝、又浅浅盖了一层沙土做幌子,这个坑没十来个人,没十来天是挖不出的。
这显然是个陷阱。
凌飞峦不免后悔,应骑快马直接往回赶,他为了带琥京城特有的药材,不得已拴了马车,这下好了,人和车都在坑里了。
他和红镖都习武,身手灵敏,没被辎重的马车压到,但药材太多了,马车被摔得散了架,两匹马也跌得颈骨断裂。
好死不死的,刚那群废物土匪居然又去而复返,个个张狂笑着,但他们仍蒙着面,有个眉毛里长痦子的,叫道,“给二位上菜咯!”
转眼间,其他人提着一桶桶水沿着土坑壁往下倒。
红镖靠近凌飞峦,疑惑,“他们倒水做什么,这么大个坑,要把我们淹死得倒几天几夜。”
凌飞峦鼻子一动,闻出不对劲,但镇定道,“不是水,是油。”
红镖惊得面色卡白,果然那痦子笑道,“听闻二位爷功夫好,不知这四壁都是油,你们还能不能爬出来。”
更可怕是,有个三寸丁举着火把站边上,往下一望,“刚...刚才....不...还.....神气嘛....再...再不老实....爷爷....爷爷我....让...你们...变烧猪!”
四壁挂油,坑又大又深,马车摔成四分五裂的木片,堪比柴火可助燃,只要一个火星子掉落,他们简直无路可逃。
红镖吓得下唇抖动,不住咽口水,他与凌飞峦背靠背,“少主,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凌飞峦已明白过来,这群人根本就不是土匪,也不是为了求财,最开始拦路打劫,只是迷惑他们的手段,迫使马车加速赶路,没留意前方大坑才是他们最终目的。
既不是求财,那肯定就是与他有仇,他与这群人素不相识,应是他们背后的人指使的。
他脑海里飞快略过来琥京城遭遇的桩桩件件,谁会想置他于死地?
安子堂?
皇帝?
顾柳?
她?
可这时候也来不及分析了,当下困局怎么解决才是要紧的。
凌飞峦忽然大笑,那个三寸丁见他不但不惧不求饶,还笑了起来,骂道,“你笑...你笑....笑什么....笑...死....到...临头....”
一个要成烧猪的人还在大笑,站在坑沿那群土匪个个探个脑袋看个究竟,只见凌飞峦撕开衣襟,从中取出一个包裹,他高高举起,“来,点火,这包火药可以把我炸个粉碎。”
顿了顿,他笑容邪妄,“但你们也一个跑不了!”
红镖瞄了一眼,眼珠拼命乱转,哑然片刻,附和道,“来啊,让你们试试大琥最烈的火药是什么滋味。”
三寸丁作势后退,更加结巴了,“老....老....大....怎....么.....办...”
那个痦子总算是个小头头,觉得不能输了阵势,“唬谁呢!哪有人随身携带火药的?”
红镖叫嚣,“就是为了和你们这班小人一起同归于尽。”
而凌飞峦不言语,浓眉倒竖,就这么死死盯着那个痦子,眸光锐利如鹰隼。
被这目光锁定,那痦子手脚都不知怎么摆了,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骤然间,天边炸出一个惊雷!
有人道,“老大,好像要下雨了。”
正说着,众人抬头一望,不知何时,几重灰积云已重重压下,空气中泛起泥土腥气,就这么会闪神功夫,倾盆大雨顺势落下。
稀里哗啦,如江河水倒灌,顿时个个淋了个透,那几束火把,自然也熄灭了。
三寸丁凑近痦子,“要....不...溜....吧,雨.....水.....把油.....一冲....干净,这...两人爬..上来就完了。”
哪怕蒙着面,他们惊恐模样已被红镖看出,他抽出背在身后的双环刀,“少主,借你膝头一用,待属下上去好好砍杀砍杀。”说罢,作势要起跳出坑。
此话一出,痦子吓得一个趔趄,三寸丁也不扶他了,扔下木头火把头就跑,其余人更是跟着跑,痦子赶紧爬起来头也不回跑了。
待他们跑远了,凌飞峦才放下高举火药包的手,浅浅松口气,他微微仰头,兀自笑了,似在感谢老天爷帮他一把。
红镖抹抹脸上雨水,上前,仍是后怕,“少主,我见你举着那药材包当火药包,下巴都差点惊掉了,真有你的。”
凌飞峦这才笑了,“你演技也不赖。”
庆幸准备药材时,大夫嘱咐他这一包特别名贵稀有,所以他就放在衣襟里,没想到倒救了自己一次。
两主仆相视一笑,算是渡过了这关,也不多耽搁,捡几块马车碎片,在土坑壁上挖几个小坑,脚尖借力,顶着大雨,几番尝试,两人总算出了坑。
而此刻的安子堂还不知李昭昭和凌飞峦都出了事,手指敲击桌子,正在盐盐镇的地理位置最高的堆云阁等人。
他望着那细密如水柱的雨帘,正担心六王爷会不会不来赴约时,蓝多声音响起,“大人,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