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向他走了几步。
    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转身对着一起进来的人说道：
    “出去。”
    医生和保镖们面面相觑，都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听从她的指令。
    明漪的胸脯剧烈起伏，声音突然又大了几分：“出去！”。
    所有人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全部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动作快得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赶。
    “你也出去！”坐在地上的谢清意冷冷地说，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抗拒，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明漪像是没听见一样，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谢清意的心弦上。
    她缓缓蹲下身去，想要抱他，双臂张开，像是要为他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港湾。
    却被谢清意猛地一把推开，明漪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坐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立马爬起来又奔向他，眼中满是焦急与心疼。
    她扑过去抓住谢清意正在疯狂捶打自己双腿的手。
    直到此刻，明漪才看到他颧骨上的新伤，伤口处泛着红，周围有些淤青，看起来像是刚摔出来没多久。
    在这张好看的脸上显得有些刺眼。
    她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双臂像铁箍一般，用尽全力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要这样，谢清意，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相信我，我已经找到办法了，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不要放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谢清意的身上，那是哀求的泪水。
    谢清意却像是被激怒的困兽，用力地推她，双手不停抗拒她的拥抱，眼中满是愤怒与绝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不明白，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才几个小时，就又变成这样了。
    心理疾病最难治愈之处就在于其反复无常，像汹涌的潮水，连病人本身都被这潮水淹没，无法挣脱。
    谢清意挣扎了许久，却挣脱不开，被她强硬地抱着，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渐渐的平复下来。他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眼中的光芒却渐渐黯淡。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他突然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与怨恨，吼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血珠渗出来，和着他的话语，显得格外惨烈。
    他讨厌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雄鹰，折断了翅膀，失去了翱翔天际的能力。
    更不想让明漪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可是她偏偏不讲理，像一阵狂风，强势地侵入他的生活，把他好不容易筑起的保护墙吹得七零八落。
    还逼着他把伤疤都揭下来给她看，把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都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明漪听完他的话，如临大敌一般，眼中满是惊恐，她把人推开一点，与他四目相对，泪眼注视着他，爱意与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她从未如此坦诚的告诉他自己的私欲：“因为我真的爱你啊，我不能没有你，我承认，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了。”
    “我很后悔，很后悔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如果可以重来，我情愿自己死，情愿从来没把你带回过去南洲，你折磨你自己，就是在折磨我，我求你，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
    她握住男人的肩膀，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声泪俱下，身体不停地颤抖。
    谢清意低垂着头，心中的痛苦丝毫不亚于她。
    明漪抬手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说。
    “我真的已经找到方法了，我姐姐，你知道的，她在医学领域有很高的成就，我查到她之前用壁虎研制过断肢重生的方法，虽然还实现不了从无到有，但已经能投入到瘫痪病人的使用中来。而且我问过陆昭，你的腿是有机会能够恢复的，等你好了，我们重新结婚好不好，我还没办过婚礼，还有孩子……我们再生个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像抓住黑暗中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一样，把能想到的都说遍了，试图挽救他的生机，唤起他死水一样的心。
    谢清意突然感觉头有些昏沉，脑袋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一片混乱，明漪的话像断头台一样，斩断了他思索的路，让他陷入更深的迷茫。
    明漪拨开他的手，双手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她的手有些冰凉，微微颤抖着，放缓了语气问。
    “你拿枪干什么？你要自杀吗？还是想杀了谁？”她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和担忧，呼吸急促。
    “你还要我吗？”她有些卑微地问他，眼中闪烁着不安，嘴唇微微颤抖。
    谢清意怔住，缓缓抬头看她，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明漪难过地又问了一遍，眼泪再次决堤，依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明漪语气加重，绝望的眼泪不断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她突然哭着抱住他，双臂紧紧环绕，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得谢清意有些喘不过气，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和悔恨都通过这个拥抱宣泄出来。
    明漪越哭越伤心，像是要断气了一般，哭声里还有发泄的意味，她真的后悔了，后悔带他回到南洲。
    一想到谢清意变成现在这样，甚至想放弃生命，她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是她引人入局，他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
    不可一世的京城谢六爷，半条命都留在了南洲，她还要来纠缠他。
    如果……如果谢清意真的不要她了，那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只要他愿意活着，她这个灾星可以滚得远远的。
    谢清意知道明漪是有些爱哭的。
    但她的眼泪每一滴都是有价值的。
    像这样肆无忌惮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还是第一次。
    她像个耍赖的孩子。
    如果他不给她糖吃。
    她就哭死自己来让他投降。
    谢清意脑子里全部都是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她是在挽回他，她说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谢清意抬手搂住她，抱着女人哭泣颤抖的身体。
    是真的吗？阿漪，还是又说来哄我的把戏。
    他的脑子告诉他，应该这样问问她，却被什么东西挡住喉咙一样，没有开口。
    谢清意陷入了深思，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我回来，带给你很多痛苦，那是不是我离开，你就会好好接受治疗。”明漪突然从他怀里抬头，认真而又绝望的问他。
    谢清意因为这一句话心跳猛的加快，慌乱感突然爬遍全身，他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句：“别哭了……”
    明漪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直到哭够了哭累了。
    才趴在他怀里，渐渐的只剩一些抽泣声。
    谢清意觉得四肢有些漂浮，他不知道自己再害怕什么，只能慢慢的拍着她背帮她顺气。
    明漪在发泄的嚎啕大哭时想了很多。
    她觉得，像她这样的人爱一个人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她不怕爱错人，更怕爱对人。
    爱错了人，潇洒离去，更有甚者一枪解决了就是。
    爱对了人，反倒拖泥带水，害怕亏欠
    因为你知道对方是个顶好的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的人会这样为你付出，这样毫无保留的给你爱
    所以即使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她也没有办法接受失去谢清意这件事。
    他们双方都希望对方身上具有再恶劣一点的品质。
    这样也不必如此互相折磨。
    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天都很快乐
    但是重新回到京城，回到他身边以后，明漪才知道，所谓爱，是有标准的。
    她以前做的不够好。
    她想补偿他，却发现不是并每一次伤害都有弥补的余地。
    爱是相互的，她最亏欠是那份少给对方的爱。
    她像下定决心一样，用哭红的眼眸凝望着他，许下最痛彻心扉的承诺：
    “谢清意，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爱人，是我活该，我一定会找办法治好你，你答应我，好好治病，不要放弃自己……我也答应你，明天就离开京城，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如果这是最好的结局，那她不再勉强。
    以前明漪忽略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也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
    至少她一直以来对谢清意的态度就是这样，但却又总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应该被偏爱，觉得这个男人肯定爱她爱到骨子里。
    如今看来，大错特错，人心都是肉长的。
    至少像谢清意这样的人不会。
    万贯家财，容貌过人，出类拔萃，凭什么要受她的戏弄……
    谢清意身体里紧绷的弦，在明漪说出那句“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突然断裂开来。
    他预想了一下这个结果，觉得还不如现在死在她面前。
    “不……”他有些惊慌的溢出一个字来。
    原来他一直在意的就是明漪离开他，不够爱她，偏偏以前还要装出一副我尊重你，我支持你的样子。
    其实他想要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他很自私，什么南洲，什么姐姐哥哥，他要明漪全部抛之脑后，只围着他一个人转。
    这才是他最原始的欲望。
    但这些和一段健康的爱情是相悖的，所以，爱她是他的私欲，是他心甘情愿。
    原来，困住他的，还是爱。
    “我一直都爱你，阿漪，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治疗。”
    谢清意恍然大悟，他抓住明漪的手腕，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一样。
    明漪颓废的心突然死水微澜一般晃动。
    她花了一秒钟来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然后直接就扑进他怀里。
    “我不走，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谢清意……”她激动的说出来的话都是颤抖的。
    谢清意立马回抱着她，他突然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逐渐明朗了。
    醒过来这半年，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为灰暗的一段日子。
    无穷无尽的痛苦整夜整夜的折磨着他。
    繁杂的治疗消磨着他对生的希望。
    孤独和沮丧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躯体。
    再加上手术毫无起色，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接踵而至。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积极配合寻找求生的希望。
    没人知道，他其实做了很久的抗争，但次次都走向失控，接着痛苦就更上一层楼。
    他以为躯体的外在折磨是他放弃的主要原因。
    直到现在他才醍醐灌顶。
    原来症结还是在明漪。
    他就是在怪她。
    怪她自己已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却还是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他只是在等她的一句话。
    等不到，她就是砒霜。
    等到了，她就是蜜糖。
    如果当初在南洲，明漪没有把他送回京城。
    他在南洲醒来，即使被宣告残疾，只要明漪一直陪着他。
    他应该会比现在乐观很多。
    更加害怕的应该是明漪会不会嫌弃他，
    然后，再继续小心翼翼的爱她。
    如今种种，不过是由爱所生怨罢了。
    折腾了这么大一圈，绕这么多弯路。
    原来他只是想看到听到她爱他这一件事。
    他苦笑着摇摇头，眉头微皱，眼中有自嘲，怪不得陆昭说他有受虐倾向。
    但没关系，只要让明漪再也离不开他就行。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是她这样，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了解她的志向与信仰，共鸣她的灵魂。
    他们生来就注定了彼此，他的宿命和羁绊都是她。
    “不要离开我了，阿漪，再有一次，我们就真的要在奈何桥上见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泛红，紧紧抓住明漪的胳膊。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明漪失而复得地抱住他不放手，泪水夺眶而出，身体微微颤抖，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抱我起来，老婆。”谢清意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脸上露出久违的温柔笑容，眼神里满是爱意。
    明漪如释重负，她知道，他终于愿意打开那扇封闭的大门，给她一个拉他出深渊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