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和东玛坐着马车到了南坊萧家。刘夫人时常帮忙打扫，所以屋里还算干净，萧湘又收拾了下，请东玛和武通在萧家暂时等她一会儿。
    带着纸钱烛火，萧湘到萧家祖坟上过香，和萧家族长打过招呼，就回去了。
    萧家在陵州经营的时间并不久，人也不算多，再加上几次征兵，族人越发的少。萧父又常年带着一家人在外，与萧家的联系更是少。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这次萧父离世，萧家里外都十分照顾萧湘，萧湘自然惦记他们的好，礼数向来周到。
    上过香后，萧湘又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些炊具，对东玛道：“带你跑马去，好不好？”
    东玛先是缩了缩肩膀，又直起腰，道：“好。”
    武通本来和两个女孩子在一处，十分不自在，听到要到城外跑马，又精神起来，道：“我去给你们备两匹好马。”说着就出去吩咐人。
    萧湘忙叫住他，道：“我不会骑马。还请武将军给我找一匹温顺的。”
    “啊？”武通才想起来，上回遇难，萧湘确实是不会骑马的样子，挠挠头，道：“好。”
    萧湘和东玛又坐上马车，一行人往城外去。
    在城门口碰到了卫时羡。卫时羡这阵子被女真的案子绊住，被陈巩拉着久困案牍之累，觉得浑身都不舒坦，趁着今日休沐，要到军营去活动活动。
    碰到萧湘一行人，自然问他们要去做什么。武通眉飞色舞地道：“带萧姑娘和公主跑马去。”
    跑马两个字叫人想到那次城外的事情，卫时羡实在看不得武通这种跳脱的样子，道：“我正好有空，和你们一道。”
    本想着能在萧姑娘面前露一手，却不想上司要一道去，武通耷拉下眉毛，道：“哦。”
    看武通满脑子情情爱爱，半点都不稳重，若再有意外还能指着他谨慎行事吗？卫时羡沉下脸，哼一声，道：“走吧。”
    武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上司，又不敢去问，垂着脑袋跟上，出了城，又想起来今天能陪萧湘玩许久，嘴角不自觉扬上去，不时回头看看马车。
    到了地方，东玛掀开帘子就从车上跳下，回头伸手扶萧湘下来。见东玛终于活泼起来，萧湘也跟着心情好了。
    武通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东玛拉着萧湘的手，卫时羡看到了，有些好笑，拍了下武通的头，道：“出息。”
    武通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将军，萧姑娘总是不理我。该怎么办啊。”
    这话叫卫时羡哑了，他又没讨过女孩子欢心，哪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在下属面前，总要装上一装，卫时羡道：“你若是个叫人信任可托付的，萧姑娘自然会看在眼里。”
    这话不明不白的，不过将军说的总有道理。武通点点头，发誓要让萧湘看到他的本事。
    东玛的枣红马还没养好伤，只好骑武通带来的，东玛跑了两圈，见萧湘只敢骑在马上叫士兵牵着溜达，跑过来绕着萧湘转了两圈。
    萧湘好脾气地笑着，道：“知道啦知道啦，知道东玛公主骑技卓绝。”
    东玛得意地甩了甩鞭子，又突然下马，叫士兵松开手，翻身上了萧湘的马，带着她跑了起来。
    四月的风柔和地扑在脸上，随着马儿颠簸，萧湘的心跟着飞跃起来，在东玛银铃般的笑声中笑着。
    跑了一会儿，萧湘对东玛道：“我已经学会了，你去玩吧，不用顾着我。”
    东玛也想畅快的玩，就说：“好，我去打些野味，咱们烤肉吃。”然后东玛骑着自己的马就要进林子，武通见状忙跟上，小山一般的男人骑着雄健的高头大马，扭捏地红着脸，不敢直视萧湘，道：“我也去，打头狼来给你。”
    萧湘眨眨眼，客气道：“打狼做什么？咱们又吃不了。”
    “能吃的！”武通急着道，想说他们行军时缺少粮食，打过狼烤着吃，在卫时羡的眼神里后知后觉想起来，萧湘没吃过，估计也不会去吃狼肉。又改口，道：“我……我打别的。”
    萧湘点点头，说：“好。还请武将军看好公主。”
    “好，好。”武通在萧湘的眼神下已经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她。
    “快些啊。”东玛骑在马上大喊。武通忙扯着马缰跟上，又鼓起勇气，回过头对萧湘大喊：“萧姑娘等着。”
    萧湘笑着看着他们，并不应声。
    武通和东玛带着一些士兵离开后，萧湘对卫时羡道：“我不会骑马，只能守在这里，将军怎么不和他们一道去呢？”
    “不必。我在这里跑一跑就好。”卫时羡并不说是为了照看萧湘，毕竟他知道，那些女真人本是冲着萧湘去的，却叫东玛送走了萧湘又叫破了身份，才不得已对东玛下手。卓铎此时记恨的不止是东玛，更是萧湘。
    萧湘心里也清楚卫时羡不放心，不再多说，自己骑着这匹温顺的马儿，慢慢在马场上走一走。
    这里的马场本不是谁特意建的，是大战之前，马帮的人会到陵州贩马，城里没有能放下大量马匹的地方，他们就找到这个地方。就在陵州城外，是座小山，但坡度缓，有大片的空地，不远处的山坳里有条小河，取水方便，周边开了许多花，景色很好。后来在马市闭市的时候，陵州城的人就会到这里跑马游玩。
    现在东玛公主来跑马，卫时羡自然叫人将这一块暂时圈起来。
    卫时羡跑了两圈，不大畅快，就在一旁树下坐着假寐。
    萧湘却跑的开怀。马儿温顺，萧湘学的也快，先是慢慢地走，后来熟练些，就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迎着四月的风，在明艳又温和的阳光下，水洗蓝的裙袄在风中扬起，她越跑越快，越跑越酣畅，像是要乘着风飞起，头上的绢花被风儿卷落，她也并不在意，露出此生最畅快的笑容。
    卫时羡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总是稳重的萧湘难得这幅样子，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看见她裙角飞扬的角度，看见她的浅色的绢花随风掉落在沙土里，看见她的马蹄毫不在意地踩上绢花，看见她在艳阳下笑的明媚。
    莫名就想起武通的那句，萧姑娘好看。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卫时羡忙收回眼神，揉了揉脸，起身拿过马背上的水囊喝了口水，呼了口气，再回头的时候看到萧湘骑着马过来。
    “卫将军，临近午时了。将军不介意的话，一道在这里野炊吧。”萧湘脸上还带着跑马后的红晕，笑意盈盈的样子叫卫时羡愣了愣，才道：“好。”
    萧湘看了一圈，道：“咱们还是得去河边，这里不大方便。”
    卫时羡点点头，叫人收拾东西往山里去，令派人去寻东玛公主和武通。
    小河离马场很近，入春后河水化冻，从远处流过来，流动的声音清脆悦耳，河水清澈可见底，映着细碎的阳光。
    萧湘心情十分好，利落地在地上挖个洞，用石头在上面堆个小灶的形状，再将一块大石板放在上面，正适合在石板上烤肉。卫时羡没有闲着，亲自在旁边支起个火堆。
    看到他熟练的手艺，萧湘笑着夸了两句，卫时羡笑道：“行军打仗总得会这个，不过厨艺就拿不出手了。”惹得萧湘大笑。
    东玛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提着手里的一只山鸡跑到萧湘旁边给她看。武通跟在后面，马上拴着不少东西，看着东玛的动作，他也想跟上去，到底知道不合适，提着狍子的一条腿，伸着脖子看着萧湘。
    萧湘并不看他，笑眯眯地夸东玛射艺了得，定要把公主亲手打的山鸡烤的香喷喷的，惹得东玛跺着脚娇嗔。
    看两个姑娘闹做一团，再看武通这个大个子杵在一旁，傻乎乎地看着人家，卫时羡看不下去，走过去踢了武通一脚，道：“还不去把这狍子处理了。”武通回过神，忙拿着手里的狍子到下游去处理。
    萧湘把山鸡处理好，里外抹上备好的酱料，往里面塞了一些泡好的大米和香菇，用几层油纸仔细包好，系上细绳，用带来的酒和了泥，把鸡包好，放在卫时羡支的火堆里。
    东玛蹲在一盘，十分惊奇，问：“还能和泥巴烤鸡吃吗？”
    “不止能吃，还香的很呢。”萧湘手里动作不停，道。
    东玛还带了许多别的，萧湘挑出两只兔子剥皮处理好，抹上酱料，在棍子上固定好，叫东玛拿着烤着玩。
    然后拿出些别的菜，有洗好切片的土豆蘑菇和豆腐，还有来之前腌的五花肉和羊肉羊排在石板上刷油铺开。
    东玛没见过这种阵仗，眼睛瞪得圆圆的，毫不客气地将两只兔子塞到卫时羡手里，然后跑到萧湘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萧湘哭笑不得，递给东玛一副筷子，教她怎么翻。然后拿出些调料，用盒子仔细地装着。有现在价格还比较贵的辣椒粉，有更贵的孜然粉，还有萧湘自己做得烧烤调料。
    东玛瞪着眼睛，道：“怪不得车上装了那么多东西，原来都有用的啊。”
    萧湘笑开，又拿个碗，递给东玛，教她怎么调蘸料，又夹了片烤好的土豆片，蘸了蘸料给东玛吃，东玛一口吞下，被孜然粉和辣椒刺激到味蕾，眼睛亮亮地看着萧湘。
    被她这副样子逗笑，萧湘忍不住点了点东玛的鼻子。又拿了一副碗筷，对卫时羡道：“在外从简，将军不要嫌弃，坐一块儿热闹一下吧。”
    说罢不容卫时羡拒绝，把他手里的兔子接过，又将碗筷塞到卫时羡手里。
    这时武通扛着处理好的狍子过来，还拎着几根捡来的木棍。萧湘连忙和他一块儿将木棍扎好，把狍子和兔子架在火堆上，然后用酱料里外刷了一层。
    萧湘想着一块儿来的士兵多，所以备的菜和调料也多，但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的其实没多少，不过士兵们也各自生火烤他们自己打的猎物，要真备够一行人吃的东西，得再多带一辆马车。
    狍子烤的很慢。不过四个人围着石板也吃的开怀。
    萧湘的烧烤料是经后世试验多次得来的，桃酥饼、瓜子仁和花生米碾碎，加上花椒粉和炒好的盐。她还带了李婆子的酸白菜，和她腌的泡椒酱。羊肉肯定是要多蘸点孜然，烤出油的五花肉配上酸白菜和泡椒酱，也是人间美味。
    叫花鸡也烤好了。东玛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萧湘把泥磕掉，拆开油纸包，扑鼻的香味叫东玛一下子溢出口水。萧湘好笑地把叫花鸡拆出来，喂她吃了一口。
    东玛吃的十分痛快，直接上手拿着鸡腿和羊排，大口撕扯着吃。武通一边扭捏地怕萧湘嫌他粗鲁，一边又忍不住大口地吃，不过一时就把别的忘到脑后，放开来吃。卫时羡知道萧湘厨艺好，又向来情绪内敛，并不只顾着自己吃，时不时看一看两个火堆。
    兔子烤好之后，萧湘把兔肉分块放在盘子里，顺手递给卫时羡，卫时羡又放在东玛面前。
    狍子外层已经烤熟，萧湘用刀将肉片在盘子里，先递给卫时羡，叫他们吃，又抹上一层酱料后叫士兵们自己来取。
    东玛许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也吃的差不多，就站起来，掏出自己缀着宝石的匕首，道：“萧湘你坐着吃些，我来给他们分肉。”萧湘自然应下。
    听到东玛的话，武通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吃了，没想到萧湘没吃多少东西，想叫她坐过来，又不好意思开口。萧湘就坐在了卫时羡对面。
    萧湘还做了酸梅汤，装了几个水囊，东玛十分喜欢，自己一个人就已经喝光了一个水囊。
    午后的太阳透过树枝，投下斑驳的阳光，穿着红衣的东玛兴致起来，忙前忙后的分肉，涂酱料，烤肉。做饭的人一向吃的少，萧湘就支着头看着快活的东玛，自己嘴角也满是笑意。
    武通看的入迷，盯着萧湘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卫时羡既留意周遭的环境，又看着士兵们保持秩序。一抬头看到武通的表情，觉得他十分的不争气。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萧湘眉眼弯弯，满是柔和的笑，脸色红润，嘴唇也水盈盈的。
    确实好看。
    卫时羡又看了眼武通，垂下眼睛，解下水囊喝了口水。
    东玛过了做饭的瘾，又要跳舞，站在树下对着萧湘跳了一段女真舞，萧湘卖力给她鼓掌。东玛被哄得开心，又拉着萧湘一块儿跳。萧湘实在是不会，这下真红了脸，扭着不叫东玛捉她，两人围着火堆嬉笑追逐了一阵。
    玩累了又坐下歇息一会儿，稍有精神，东玛又闹着要带萧湘跑马。萧湘推不过，叫东玛带着，在山林中跑了起来，武通和卫时羡自然陪着。
    东玛个子不及萧湘高，叫萧湘坐在她身后抱着她。骑着马儿，故意找断木石块，在山林中跳来跳去。萧湘装作害怕的样子，搂紧东玛的腰。
    武通原本总盯着萧湘，可东玛骑得太快，武通心里较劲，非要骑在东玛前头。有人陪东玛玩，她更加开心，将马鞭挥的更快。
    卫时羡总跟在东玛马后，注意周边的环境，留意士兵们的距离，也总看到眼前水洗蓝的衣角。
    东玛痛快的玩了一天，到太阳快落山时才愿意回去。
    回去的时候东玛仍骑着马，萧湘有些累，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一角听东玛洋洋得意的讲她在察哈尔跑马的事情。
    卫时羡原本走在东玛后面，看到萧湘柔美的侧脸和笑容，下意识扭过头，果然看见武通红着脸偷偷去瞥萧湘。卫时羡拍了拍马，绕过他们走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