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和娄姑姑把东玛抱回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萧湘没有说话,静静了看了一会儿东玛的睡颜,起身出去了。
原本武通还和萧湘有一段渊源,但是萧湘并不清楚。原先卫时羡想给萧湘托付个好依靠,找的正是武通。武通没有见过萧湘,但奉上司之命一口应下,这次偶然和萧湘相识,武通整日心如猫挠一般,觉得天底下再没这么好看的姑娘。
于是武通借守护别院的借口,时常给萧湘和东玛送些东西。萧湘原以为武通是受卫时羡的命令,来安抚东玛。又因为之前武通救了她和东玛,就时常做了饭食给他送去。
后来察觉不对,萧湘就再没收过,托卫时羡谢那天武通的救助之恩,卫时羡答应下来。后来萧湘尽量避免与武通单独见面,这叫武通暗自伤心了好久。
萧湘出来后径直去找武通。
远远地看见她过来,武通就先红了脸,忙站起来,整了整本就工整的衣服,问:“萧姑娘有什么事吗?”
萧湘先是屈身行礼,叫武通又是一阵慌乱摆手,萧湘道:“劳烦将军转告卫将军,说请他得空来见一见公主。”武通忙应下,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萧湘摇头,又行了一礼就离开。
武通站在原地看着萧湘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
一个小兵大着胆子道:“将军就直接找大将军给你指婚,萧姑娘还能不应吗。”
不等武通说话,另一个士兵就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嬉笑道:“将军这是怕那什么,唐突佳人。”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叫武通红着脸收拾了他们一顿。
那时候卫时羡和他说了要给他找个媳妇的时候,武通耿直憨厚,只知道听将军的准没错。后来卫时羡又说这事不再提了,武通也只奉将军的命令,没有再问,更没有放在心上。可这回他倒是觉得,该找将军问一问当初的缘由了。
原本闲散的人因为这遭事情又忙了起来,卫时羡得空的时候临近晚上,他顾不得吃饭,先到了别院。
萧湘心里也猜测卫时羡得空时怕是会到晚上,就一直等着。期间拉着东玛跟娄姑姑学打络子,逗着东玛也没有休息。
士兵来报说卫时羡已经到了,萧湘才起身带着东玛到花厅见他。东玛懵懵懂懂地跟着萧湘。
见到卫时羡,萧湘先行一礼,而后叫东玛坐下,自己站在东玛旁边,对卫时羡道:“城外的事情已过去七日,不知道如今有何进展,还望将军与公主细说,以安公主之心。”
东玛听了这话,瞪大眼睛,坐直了身体。她知道卓铎是大王妃唯一的儿子,有强劲的外家,也是阿赤尔可汗看重的儿子之一。如今形势也非寻常,大俞即便证据确凿,也不能将卓铎如何。
没想到萧湘会问这样的事情,卫时羡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那天留下了两具尸体,请女真的大人一同查验后,确实认定是女真人。逃走的几人仍在追查,但如今并没有指证幕后指使的证据。”
察觉到东玛的身体随着卫时羡的话,越发僵硬,萧湘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接着问:“那大人们是如何处理的呢?”
“在这时机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是卓铎王子的过错。康王殿下已经派人向阿赤尔可汗禀明此事,但还未收到回信。还请公主稍安勿躁,我会派人日夜巡逻,不叫公主再受惊吓。”卫时羡将这事的处理简单说给东玛听,其中如何你来我往搅弄风云,就不必说出来吓唬她了。
萧湘点点头,又说:“公主此番受的惊吓不小,想要给阿赤尔可汗和公主的母妃去信两封,不知道将军可能安排?”
公主给自己的父母写两封信,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公主没有自己的人手,中间又掺着卓铎,可就不好说这信会送到哪里了。而且阿赤尔可汗从汉人那里收到自己女儿的信,会如何联想,更不好说。
闻言东玛猛地扭过来,拉着萧湘的手,面带乞求。萧湘拍了拍东玛的肩膀,叫她不必怕。卫时羡点头应下。萧湘请卫时羡稍等,带着东玛离开。
回到房里,东玛就拉着萧湘的手,道:“不成的萧湘。我要是写信告状,大王妃一定会知道的。我不能写。”
萧湘拍了拍东玛的手,道:“无论你写不写,卓铎和大王妃都会记恨你。你放心,我会说服大将军,请女真的士兵和大俞的士兵一同送信。你……”萧湘顿了顿,接着道:“你在给你母妃的信中……可提上一些……找巴敦王子寻些帮助的话。”
对家国的忠诚和对东玛的怜惜在这时相撞,她知道若是卓铎这样的蠢货继任,才是最有利于大俞的。可这些日子东玛即便在梦里也不安稳,叫萧湘实在是难过。只能暂时联狼驱虎,希望能护东玛母女一时,不过还有狠厉的大王妃在,察哈尔以后如何,也不是萧湘现在能猜测到的。
“不可以的,卓铎是恶狼,巴敦就是毒蛇,他也不会善待我母妃的。”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经此一遭,对人性的恶有了深刻的见识,谁都不敢相信了。
“不要害怕。你只要在信中向你父汗说明,汉人如今是如何的信任你,汉人的将军如何重视你,再说那天那些人如何狠毒想伤害你。你的父汗自然会保护你和你母妃。巴敦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萧湘温声哄着东玛。
东玛渐渐被安抚下来,点点头。萧湘拿来纸笔,叫她不必着急,一个人慢慢想慢慢写。然后就出去了。
萧湘先是告诉卫时羡,东玛这些天如何惶恐不安,再是说明她叫东玛写给阿赤尔可汗的信。对于叫东玛母妃向巴敦求助的,萧湘并没有告诉卫时羡。
卫时羡自然明白萧湘对东玛的怜惜,其中的形势倒也能容下这个公主,卫时羡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萧湘的做法。
得知卫时羡还没用晚饭,萧湘就请他稍坐,到厨房给卫时羡做饭。
海碗里放了酱油、盐、胡椒粉和猪油,将厨上煨着的高汤烧开,两勺热汤冲开调料,放入煮好的面,再加些汤,盖上两个煎蛋,点缀些葱花,就是一碗清爽的阳春面。
端着托盘呈给卫时羡。卫时羡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不同于许多开朝新贵,卫家在前朝有些根基,在李家刚起事时就投了李家,故而卫家是少见的仍掌实权的前朝世家。
多年的教养,让卫时羡即使从军多年,也仍有世家子弟的风姿。大口吃着面,也不见粗鄙,反倒因为那张玉树临风的脸,叫人看着有些赏心悦目,也跟着食欲大开。
要是天天看着这张脸,东玛或许就能多吃些饭了吧。萧湘心想。
卫时羡饿了许久,吃的快,连汤都喝干净了。放下碗后正对上萧湘的眼神,耳朵有些发热,道:“萧姑娘厨艺实属上佳。”
突然的恭维叫萧湘笑开,道:“再给将军下一碗吧。”
卫时羡耳朵更热,连道:“不用,不用。”
气氛不像先前那么尴尬,萧湘低下头,示弱道:“此番实在是劳烦将军了。我代东玛谢过将军。”
卫时羡正色道:“说到底是我先你帮忙,才有后面的事情的。所以谈不上麻烦,你不用客气。”
这世间女子本弱,所以萧湘总是想尽力帮一把,可偏偏和东玛隔着家国。萧湘原本以为这些大义离自己很远,看到满街的百姓对女真人的敌视,她也不能感同身受。如今她自己身处此境,才觉得进退两难满心煎熬。说到底只是她不曾亲身经历。
两人又找了些闲话说了一会儿后,东玛拿着两个信封出来,抿着嘴巴看着萧湘,不肯说话。萧湘接过,递给卫时羡,道:“麻烦将军了。”
卫时羡点点头,拿着信起身离开。走到大门口时,突然被人叫住,卫时羡回头,是武通,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武通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开口:“将军……先前将军给我说的媳妇儿……就是萧姑娘。怎么后来又不说了?”
卫时羡不解,就直接问他:“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
武通挠头,支吾了半天,卫时羡不耐烦,直接上脚蹬他。武通忙跳开,梗着脖子,道:“萧姑娘……萧姑娘好看!”
卫时羡愣了愣,在他眼里,萧湘最先是贞烈又坚韧自立,后来发现她十分敏锐又聪慧,且有勇有谋,又总是从容不迫,是超出年龄叫人信任的沉稳。没想到武通会说她好看。
卫时羡笑了笑,道:“萧姑娘聪慧刚强,这种事情自然是她自己做主。她不愿,自然就不成。”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武通一眼。武通原本伤心竟然是萧湘不愿意,叫卫时羡看了一眼,打了个激灵,又振奋起来,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是!”
卫时羡摇摇头,笑着走开。
城外发生的事情虽然无法深究,但叫大俞抓到一个把柄,贺桓趁机发难,女真被迫一退再退,通商的事情竟是前所未有的顺利。
阿赤尔可汗收到康王的信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当即要下令命巴敦去拿卓铎回来受罚。令还没出王帐,大王妃就掀开门帘进来,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跪在阿赤尔面前,流着泪陈诉有人暗害他们的儿子,暗害察哈尔,一定是科尔沁做下的,只为离间察哈尔和大俞。又膝行到阿赤尔面前,拉着他的衣摆,哭诉卓铎的委屈。
年少相扶持的妻子跪在自己面前,阿赤尔自然软下心肠,所以没有及时回信。不过几日,他又收到东玛的信。阿赤尔拿在手里没有拆开,盯着一起送信的女真和大俞士兵,眼神晦暗。
在女真士兵被盯得两股战战的时候,阿赤尔摆手叫所有人都下去。拆开小女儿的信件,从头仔细看到尾,阿赤尔面无表情地将信折好收起,又叫人将东玛的母妃叫来,问东玛给她写了什么。
东玛的母妃忙将东玛写给自己的信呈上,阿赤尔看了,见东玛不过是说一应都好的话,就把信还给她,叫人退下。
东玛知道自己写给母妃的信不会安然到母亲手里,所以并没有直接写自己的遭遇。但是知女莫若母,看到东玛在信上写,她的两个侍女病亡,幸好卓铎王兄又给她找来两个,又写她思乡难耐,幸好有巴敦王兄之前给她包的茶食,能解思乡之情。
这个柔弱的母亲眼泪就流了下来。女儿刚离开家,唯一熟悉的侍女就莫名病故,像狼一般凶狠的王兄会安得什么好心?向来和她不亲的巴敦又怎么会送她茶食?
女儿离开家后,连信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写给自己的母亲。这叫她如何不难过。可是女儿已经远离家乡,她能做的就是按照女儿叮嘱的去做,不叫女儿担心。
原本犹豫不决的阿赤尔看到东玛的信后,就下了决定。命脾气温和的四王子前去接替卓铎,叫卓铎回察哈尔,至于处罚与否,回来再论。
得到阿赤尔的回复,这件事情才算结束。
卫时羡叫人转告东玛,连并东玛母妃的回信一起,东玛总算放下心来,夜里睡觉也不再惊醒。
眨眼就到了清明这阵子,萧湘自然要去扫墓,和东玛说了,东玛竟要一块儿去。萧湘想着她也闷了许久了,就答应下来,又请武通派些人,武通一口答应,亲自带着一队人跟着。
到了清明这天,一队人一大早就从别院朝萧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