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但孙娇却是头一次没和家人一块儿过年。怕孙娇难受，萧湘就张罗着要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孙娇之前忙碌着，倒没发觉什么，现在突然闲下来，就觉得有些难过了。但见萧湘兴致勃勃地准备东西，孙娇也就打起精神，陪萧湘一起过年。
    冬日里的蔬果都贵，但萧湘买了许多，也是京城繁华，冬日里也有这些东西。
    萧湘炸了许多新鲜的蔬菜吃，有蘑菇、莲藕和青椒，顺道给孙娇炸了小酥肉和排骨，还炸了一些年糕。
    下午的时候两人热热闹闹地包饺子，等着年夜饭的时候吃。
    这时候也没生火，厨房也很安静，突然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小狗康宝跑到门前叫着。
    孙娇就起身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的是卫时羡，手里还提着许多东西。
    孙娇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办，卫时羡道：“麻烦叫一下萧姑娘。”
    孙娇呆滞地点点头，跑到厨房，萧湘还在包饺子，抬头问她怎么了。孙娇才回过神，道：“侯爷来了，就在门口。”
    她以为萧湘不会去见卫时羡，没想到萧湘听了之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擦了擦手，说：“我去看看。”
    孙娇摸了摸脑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湘走到大堂，见康宝正围着卫时羡打转。萧湘行了一礼，请卫时羡进来。
    卫时羡心里也很惊讶，跟着走进去后，杵在那儿，道：“母亲叫我来送些年礼。”
    木愣愣的样子，像是个被打发来送年礼的小子。
    萧湘被逗笑，捂着嘴巴偷笑了一下，就伸手收下了。这叫卫时羡更惊讶了。
    萧湘请卫时羡在大堂坐下，然后把东西拿到厨房，孙娇见了十分诧异，问：“你竟收下了？”
    萧湘点点头，一边泡茶一边说：“又不是不和侯府来往了，不收怎么再见柳儿呢。”
    “说的也是。”孙娇点点头，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道理呢。
    萧湘端着茶壶走到大堂，给卫时羡倒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又客气地请卫时羡转达自己对老夫人的问安。
    卫时羡有些受宠若惊，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然后萧湘又说起那天的事情：“昨天下午有个公公过来，个子不高，有些白胖，三角眼塌鼻梁，说和妃娘娘害喜的厉害，非要叫我拿些东西，我看着不对劲，就说要进宫去，那公公就走了，还说要请皇后娘娘的旨意。可是和妃娘娘有什么事情吗？”
    卫时羡从不打听后宫之事，但既然萧湘问了，他就会去查上一查，就说：“这事我会告诉和妃娘娘，若有消息会尽快告诉你。”
    萧湘应下，又谢过卫时羡，然后又沉默下来。
    察觉到萧湘在谢客，卫时羡不愿离去，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找话题说：“萧姑娘近日都可好？”
    萧湘客气笑道：“都好。”
    卫时羡抿抿嘴巴，接着说：“萧姑娘做的腊味很好吃，和我在南边吃过的一样。”
    萧湘说：“正是南边的吃食。”
    卫时羡以为终于找到了话题，就继续说：“还有酱板鸭做的也很好，母亲很喜欢。”
    见他要一直没话找话说下去，萧湘客气的笑容淡了下来，略勾了勾嘴角，说：“是我的荣幸。”
    见萧湘脸色沉下来，卫时羡心里一紧，没敢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只好起身，又说了去帮萧湘查这事，让萧湘等他消息。
    萧湘谢过，然后将他送到门口。
    卫时羡踌躇要不要再说些什么，见萧湘就站在那里，脸庞映在烛火中，略微歪着头看着他。明明只是礼节性的笑意，却叫他心头一阵乱跳，低声说了句“告辞”，然后就快步离去了。
    他转身的时候没留意脚边的小狗，差些踩到康宝，忙躲过去，结果自己一个踉跄。脸上突然爆红，也不敢回头去看萧湘，逃似的走了。
    卫时羡走开后，萧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抱起康宝，点了点它的鼻子，然后关好门回厨房去了。
    若非实在是没办法，萧湘也不会麻烦卫时羡。卫时羡如何想要做个纯臣，萧湘是知道的。但东玛还怀着身子，那人明显就是冲着东玛的肚子去的。怀孕的女子如何娇弱，稍有不慎，出事的可不止是孩子。
    为此，萧湘就打算请卫时羡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正巧他上门来了。
    倒是有些仗着人家的情谊胁迫人做事。萧湘心里也很无奈，心道这份情谊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孙娇包好了包子，正在切菜，见萧湘进来，随口问道：“怎么这么久？”
    萧湘就说：“请侯爷向老夫人问安，就多说了两句。”
    这提醒了孙娇，她忙放下菜刀，走了两步，说：“我还没向老夫人问安呢。”
    萧湘就笑了，说：“咱们两个一样，老夫人知道的。”
    孙娇就点点头，接着去切菜，过了会儿觉得不行，又放下菜刀，对萧湘说：“我得老夫人的恩典才给了身契，改户籍的事情还是请大小姐帮忙的，过了年我得去侯府磕个头。”
    这话说的也是，孙娇改奴籍的事情，是萧湘告诉了卫青柳，卫青柳又找老夫人说的，最后两人到官府改的时候十分顺利。这样的恩情，说什么都得去拜年。既然孙娇要去，萧湘自然也得去了。
    想明白后，萧湘就说：“既然要去的话，咱们还是初一就去。老夫人忙得很，也没空见咱们。咱们就带着东西，到门口磕个头吧。”
    这样十分妥当，孙娇点点头应下。幸好萧湘原本想着就算不特意去问安，也得送上些礼到门房那儿。年前送的是备年货时孝敬老夫人的年礼，春节送的是拜年的节礼，萧湘都早就备下了。
    说好这事之后，两人就接着做年夜饭。
    孙娇考虑到萧湘不吃荤腥，特意和萧湘商量说做全素宴，说平日又不是不吃肉，两人一道过个年，就一块儿乐乐呵呵的，一个吃肉一个看着算个什么。
    萧湘知道她是照顾自己，就应下了。两人各自发挥做了些菜。
    孙娇最拿手的就是烩菜，用冬日里能找到的蔬菜，做了一盘。十足十的学到了林师傅的风范。还凉拌了个莲藕，煮了个竹荪蘑菇汤，都是萧湘喜欢的。
    萧湘做了地三鲜、拔丝红薯和酸辣土豆丝。
    配上早上准备的炸蘑菇、莲藕和青椒，还有素饺子和买的蜜饯干货和瓜果，两人一块儿过年。
    萧湘还在孝中，孙娇就说不放鞭炮了。敬过父母和天地神位之后，两人就开始吃年夜饭。
    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断，两人在烧的暖融融的炕上，边吃饭边聊天。
    萧湘拿出年后开业的菜单给孙娇看。
    定下的冬日菜自然是腊味和炖菜。但为了和个“雅”字，萧湘费了番心思。比如一道最简单的蒸腊肉，取名“霜蹄削玉”，是用整个的猪腿腌制熏烤做成腊肉，片上一些，洗去外面的霜，然后上锅蒸即可。这盘菜会配上一壶碧螺春。
    还有一道笋炒腊肉，取名“彩衣春”，就是用冬笋和辣椒炒腊肉。
    萧湘最喜欢的名字是“此日何有”，从苏辙的《除夜泊彭蠡湖遇大风雪》一句“腊肉不满豆”得的灵感，就是指腊肉不满一盘。萧湘就用豇豆蒸的腊肉，只放了半盘，价格也低上许多，若单个人来吃正好。
    炖菜取的名字也有趣，叫做“群英荟萃”。
    加上其他的熏鸡、熏鱼、风干鸡、酱板鸭、腊肠，还有店里常年的招牌菜，最后定下了八个凉菜、二十六个小炒、五个招牌，八个汤和六个主食。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突然趴在地上的康宝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汪汪叫的往外头跑。萧湘怀里的进宝都抬起了头。
    孙娇有些奇怪，说：“这时候还有人来？”说着叫萧湘坐着，她穿上衣服出去看看，居然是卫时羡。
    孙娇觉得自己的脑子越发不够用了，进来告诉了萧湘之后，萧湘穿着衣服出去了。孙娇摸摸自己的头，心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萧湘也十分惊讶，听卫时羡说是东玛的事情，忙点了灯请卫时羡进来，幸好她为着守夜，一直热着水，就给卫时羡沏了盏茶。
    卫时羡喝了口茶，解释道：“方才得了消息，明日有些忙，没时间来告诉你，怕你担心，就连夜过来了。可有打扰到你们？”
    萧湘摇摇头，说：“我们也在守夜，还没睡呢。东玛怎么了？”
    卫时羡就把今天查到的事情告诉萧湘：“我托人将此事告诉了和妃娘娘，娘娘暂还没有传话出来。那日出宫的公公里，和你说的相似的那个，今日下午暴毙了。”
    闻言萧湘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卫时羡。
    告诉萧湘只是因为以萧湘的性子，若瞒着她，反倒叫她多想。但见萧湘有些惊惧的样子，卫时羡安慰道：“此事陛下已经知晓，心里也有数，自会照顾好和妃娘娘，你不必害怕也不用担心。”
    自陵州之后，萧湘太平日子过久了，一时被人命之事惊到。既然陛下都已经知晓，那东玛自然不会再有事，萧湘点点头，道：“此事实在是多谢侯爷。”
    见她又开始道谢，卫时羡忙说不必客气。
    毕竟承了情，萧湘不好叫场面再冷下来，就问：“今日热闹，侯府里也都在守夜吧？”
    没想到她竟主动找话题，卫时羡心里激荡，尽力稳住，说：“母亲正带着两个孩子守夜，我来时柳儿和杨儿正在玩闹，在院子里放烟火呢。”
    想到卫青柳，萧湘也笑了，两人又客气地聊了几句，趁着不到子时，外头还没多少人，卫时羡道了声“新年好”就先离去了。
    踩着街上除夕留下的爆竹碎片，卫时羡呼了口气，摸了摸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心道是不是又有些希望了呢。
    萧湘锁好门，叹了口气，累的人家除夕帮忙，大半夜得了消息连忙过来，这恩情可真是不好还了。
    回到屋子里，孙娇问：“侯爷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萧湘知道这实在是引人浮想，就解释说：“之前东玛的事情托侯爷帮忙，所以来说一声。”
    既然这样，为何不白天过来？孙娇心里嘀咕，但不敢问出来，就点点头随口说了两句，像是信了的样子。
    两人接着看着菜谱比划，吃着瓜子，又一边闲聊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鞭炮声，知道是子时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互道了新年好。
    鞭炮声吵醒了睡着的康宝，从自己的窝里爬出来，在地上摇着尾巴叫了一会儿。进宝也醒来，搂着萧湘的衣袖玩闹，却被被子绊倒，逗得两人大笑。
    收拾了桌子之后，两人就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鞭炮声吵醒的，对面铺子好不容易挤走了刘掌柜，今年点了个千响的鞭炮来庆贺。
    萧湘和孙娇醒来，两人相视而笑，相互说了两句吉利话，然后起身洗漱。
    煮好了饺子，在萧湘父母灵位和天地神位前上香敬过，两人也开始吃饺子。
    还给康宝包了肉饺子，给进宝用肉片为皮包了点肉沫，做成饺子样子，两人一猫一狗吃的开心。
    用过早饭，两人提着东西到侯府拜年。
    侯府本就和恒昌街挨着，萧湘她们的店铺也在恒昌街附近，所以和侯府也不算远。
    两人到的时候还算早，来侯府拜年的人不算太多。门房认识萧湘，见萧湘过来就笑着说：“两位姑娘新年好啊。”
    萧湘和孙娇也道了声新年好，又说明来意，想着放下东西在门口磕个头就走了，不料门房说：“老夫人就说两位姑娘今日会来，叫我留意着，将你们带进去呢。”
    萧湘十分惊讶，心道老夫人竟还叫人留意她们，她还想着留下节礼就走呢，真是让人惭愧。
    门房客气地将萧湘和孙娇带到二道门，又叫来一个婆子，说“萧姑娘来了”，然后那婆子连忙带着两人到南山院去。
    侯府众人刚祭祖回来，才坐在一块儿吃过早饭，等着人来拜年。听说是萧湘来了，老夫人就笑了，忙请人进来。
    萧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毅然离开侯府，再回来时竟是这个样子，面上有些发红，在新年四处张灯结彩的映衬下也不显什么。
    进到屋里，有小丫头接过两人手里提的东西，两人向老夫人磕了头，说了吉祥话。老夫人叫人拿来压岁钱递给两人，然后叫她们起来，又拉着萧湘的手说：“这许久不见，瞧你都瘦了。是店里太红火了，累到了不成？”
    萧湘就说：“这阵子又长个子了，所以瞧着像是瘦了。”
    老夫人仔细看了看，夸她果然高了些，又说她送来的东西都十分好，萧湘谢过，然后老夫人又说：“我拿你当女儿看，你有空就来府里陪我说说话，可不能嫌弃我。”
    萧湘忙应下，说有空一定过来，叫老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卫时羡看着萧湘和母亲贴在一块儿，心里滚了千万遍温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只好低着头喝茶掩饰。
    卫青柳见空接话，给萧湘行了个礼，然后伸出手道：“给萧姨拜年了，我的压岁钱呢？”
    萧湘被逗笑，她早给卫青柳姐弟准备了，原本想一块儿放在门房那儿，没想到进府来了，就拿出给卫青柳的东西，用个精致的荷包装着，递给卫青柳，又把另一个给卫青杨。
    卫青柳打开看，是个金子打的兔子，用红色的络子串着，正是卫青柳的属相。卫青杨是个小马，也是他的属相。
    想起十一月和十二月间他们姐弟过生辰时萧湘送来的东西，卫青柳笑道：“萧姨总给些小兽，是要我们开个百禽园吗？”
    众人又笑开。孙娇知道自己是连带着进来的，也不羡慕，跟着众人笑，提到她了就跟着说两句捧场的热闹话。这样大方稳重的样子，叫老夫人夸了她好几句。
    又说了一会儿，外头又说有人拜年来了，萧湘和孙娇就说先回去了，老夫人叫婆子送他们出去。
    老夫人见萧湘离开时，自己儿子不错眼地看着人家的背景，心道真是自作孽，就哼了一声，说：“光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自己使劲儿。”
    杨若禾和卫青柳低着头，当做没听懂的样子，也没接话。
    卫青杨没听明白，就直接问祖母怎么了。老夫人摸着他的头，意有所指，道：“杨哥儿可记住，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得好好想想，山有山的喜好，水有水的偏爱，若你使错了劲儿，不仅做不成事，还叫人厌烦。”
    卫青杨懵懂地点点头。
    母亲当着大嫂和侄女的面说自己，卫时羡面上十分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我去前面瞧瞧。”
    然后就出去了。
    见儿子落荒而逃的样子，老夫人又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