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祸事
作者:秦孟和   陵州故最新章节     
    新年里四处都热闹忙碌,只有萧湘这里十分安静。
    只有年初一下午,尤叙提着些东西来了个拜年,之后就没人上门了。不过年前太过劳累,萧湘和孙娇两人也难得享个清闲。
    两人每天换着花样吃东西,也是自得其乐。
    到了大年初五这天,尤叙走完亲戚,到店里来帮忙,因为过了破五,初六各家就要开业了,萧湘也选了这天正式开张。
    年前也定下了些人,但匆忙之间也不太够,开了春事情多,严婶子就没再来,叫秀儿过来了。尤姑妈家里事情多,有所顾虑没再来,但冬儿跑来了。
    尤叙解释,说尤姑妈嫁的是个小儿子,凡事都只听他娘的,婆母严苛又偏心,叫大儿媳只用照顾好她那宝贝的大儿和大孙,剩下的事情都叫尤姑妈去做。
    尤姑妈想让自己的儿子读书,年前想着时间不长,就咬着牙偷偷跑来做事,年后却来不了了。但她掩护着,叫儿子冬儿过来赚些钱。
    按说这事情拖泥带水的总有些祸端,但尤叙保证说不叫尤姑妈家来闹事。萧湘也喜欢冬儿机灵的样子,就同意了,心想她也不怕事。
    还有个跑堂的小子,叫做金多,才十六,并不识字,但十分机灵。
    除了秀儿,萧湘还招了个帮厨的婆子,姓孙。
    众人布置好后,第二天就要开业了。
    第二天一早,萧湘带着众人敬过关公和财神,请来的舞狮队在门口演了场精彩的舞狮。四只狮子跳上高台,左右各两个展开红纸金字的对联,然后萧湘和孙娇一块儿揭开招牌,尤叙在旁边点上千响的鞭炮。
    硝烟散去,围着看热闹的人凑上来说吉利话。
    年前卖的东西已经帮店铺打出来名声,有些人知道今日开张,就来尝尝,得知开张前三日都有优惠,不论吃什么菜,都会送上份一模一样的,众人大喜,就进店坐下。
    萧湘定价不低,能来的客人自然都是略有家产的,自然识字。
    门上的牌匾是他们的招牌,萧湘叫尤叙请了大家写的,大堂正中间挂着陶渊明的《饮酒(其五)》也是一个字迹。
    旁边只挂了四幅冬景图,画的不算高超,但四幅图分开各是冬日一景,合起来又正巧是一幅画。分别画了云雾遮掩只见山峰,山上只有孤松一棵;山谷幽幽,皑皑白雪压在竹林上;山下一汪湖水,四处正在飘雪,只能见远处长堤,和湖心一座小亭;湖边停泊一只乌篷小舟,不见人影,亭中石桌上有红泥小炉在煨着酒水,桌上两只酒杯。
    客人们先是见这饭馆外面种了一圈的竹子,已经是稀奇,又见上面“四时居”三个字写得行云流水又遒劲有力,心里又夸了一番,进去后见一座屏风挡着,屏风上描绘的是山间绿竹的样子,前面摆了个大瓷缸里面有一黑一红两尾鱼。
    旁边的柜台十分干净,还摆着一盆水仙。后头的柜子上摆着些酒坛,有些看着就知道有年头。
    萧湘还特意收了一坛八十年的状元红来做镇店之宝,只是过年的时候拿去送卫时羡还人情了。但还有陈年的汾酒和女儿红,也算能撑起门面。
    绕过屏风后,进来的客人才是眼前一亮,从没见过只用竹子做装潢的,素净又雅致,配上墙上的字画,十分有意境。
    坐下后再看菜单,是萧湘叫人做成了竹简的样子,用楷书写了菜单。
    记菜的跑堂手里拿的也是竹片,卡上些纸片。他们都记得每个菜的顺序,客人报了菜名之后,就用炭笔记下序号。
    萧湘特意留了个上菜的小窗,用竹子做的挡板遮着,可以左右推拉,旁边放了个铃铛,省去大声呼喊,叫人更能体会到“雅”字。
    菜单上面写的名字都太雅,客人难免问都是什么菜,跑堂一一回,众人听了菜名和菜果然联系巧妙,又赞叹说店家巧思。
    本就正是年节里,人们也舍得花钱,又早先吃过这家饭馆的东西,知道味道不错,再听说有优惠,就来了不少。
    如今头一批的吃着味道极好,店铺又很有巧思,尤其是十分雅致,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是叫萧湘的店里热闹了许久,直到过完上元节,出了年才清闲些。
    上元这天,街上十分热闹,恒昌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挂上了彩灯,灯下都挂着灯谜,猜出来的可以摘下去换东西。众人就算不会猜灯谜,也都聚在恒昌街上,带着周边的街道也都十分热闹。
    萧湘正忙的厉害的时候,冬儿突然进来,说侯府来人了。萧湘以为是卫青柳出来玩,就放下菜刀出去看看。
    没想到是卫时羡带着卫青柳姐弟,正站在大堂中央叫人打量。萧湘忙带他们到后面的厢房去,一边解释说:“没有雅间,只能劳你们到后头去了。”
    卫青柳说:“不碍事,我们也是顺道来看看你,再吃些东西。待会儿要去恒昌街玩呢。”
    好在萧湘好干净,最近就算再忙,也把到处收拾的整洁,炕上的被褥都是叠好的。
    请几人在桌子旁坐下,萧湘去拿菜单。
    卫时羡只看见屋子里十分干净,还有些香味,不好打量,只低着头喝茶。
    卫青柳看见炕上有只小猫,惊喜地叫了一声,把小猫抱过来,和卫青杨一块儿逗着。
    进宝突然被不熟的人抱起,哼唧了两声,引得康宝叫了起来,卫青柳一低头,才发现地上还有只小狗。
    萧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卫青柳和卫青杨蹲在地上逗猫狗,卫时羡就坐在桌旁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在灯光的映照下十分柔和。
    萧湘咂舌,心里赞了一声卫时羡的好样貌。然后叫几人点了菜,就拿着菜单出去了。
    待饭菜再做好后,是冬儿送进来的。知道萧湘忙,卫青柳也没抱怨什么,吃了饭付过钱,就出去玩了。
    冬儿不知道该不该收卫青柳的钱,但一时推脱不得,就收下了,捧着这银钱到厨房问萧湘,萧湘说:“无事,咱们做生意该收钱收钱,回头我给她送些别的就行。”
    冬儿放下心来。
    只是从那之后,卫时羡时不时就要来一趟四时居,点的最多的就是一碗面。冬儿按照先前的,一概都将他当贵客对待,只有一回孙娇见了,问了起来,才知道卫时羡来过多次了,每次都坐离厨房最近的那张桌子。
    孙娇心里叹道,侯爷也是挺痴情的,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惹着萧湘了。后来她把这事告诉萧湘,但没说卫时羡坐的位置。
    萧湘听了,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叹口气,说:“咱们开门做生意,也不能将人赶出去不是,好好待着吧。”
    但她心里其实有些烦躁,想着要不要再说清一回,可想到当初武通,又觉得自己承卫时羡太多的情,不能那样对他。萧湘只好当做不知,每每都避开卫时羡,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生意太红火自然会招人眼红,虽然听说萧湘有靖宁侯府和宫里的娘娘做靠山,但也有为财胆大的人来闹事。这事说来话长。
    四时居的生意从开张那天便十分火爆,除了每月闭店三天之外,每天都人满为患,时常能见到人在外面排许久的队也不离去。
    三月的时候萧湘换了初春的菜单,上面的腊味一应全都撤下,换上春日的时蔬。
    店里的画也换上春日四景,每张桌子上还摆着春日的花朵,从杏花、报春花到桃花,看起来焕然一新。
    本来还有客人抱怨,说挺好的菜单怎么说换就换。可吃了店里春季的招牌,便不再说这话了。
    春食首推野菜,但这时候野菜还没长好,萧湘多用新鲜的鱼虾。
    有清淡的春笋鱼片、芦笋炒虾仁,还有重口味的酸菜鱼、干锅虾。随着天气渐暖,每日都会根据送来的菜,加上一两道新鲜的野菜。
    到了四月的时候,竹简菜单厚厚的一卷,有荠菜鱼羹、荠菜馄饨、荠菜拌春笋、上汤草头、清炒枸杞头、凉拌香椿、香椿油泼蚕豆、烤芦蒿等等。
    无论是清淡的,还是重口味的,都能做得极好,只是食材只用应季的新鲜材料。春天里就尤为明显,一场春雨过去,新的野菜长出来,从前的也就老了。萧湘就立即换上新的食谱。
    每天晚上关门之后,众人都要聚在一块儿重新装订菜单,幸好是每根竹简上只写了一个菜名,拆开后重新用绳子串上即可。
    客人们就发现,前一天吃的不错的菜,到第二天便没有了,又多出来许多别的,一开始还奇怪,后来也都习惯了。有新客问起后,就有老客解释,也不多说,就指了指门前挂的招牌。待新客吃习惯后,也就明白过来,“四时居”只顺应四时。
    萧湘这边做的红火,可别家就冷淡下来。寻常的食铺倒无碍,萧湘卖的都贵,家境一般的也没办法常去。倒是临近的大酒楼有些头疼,实在是丢了一些老主顾。可又没听说有什么新开的酒楼,十分奇怪。
    打听了才知道,是叫一个小饭馆给抢走了。这更叫人生气,若是个势均力敌的大酒楼抢走了熟客,倒也罢了,但一个巴掌大的小饭馆天天宾客盈门的,偏去的还不是寻常的客人,都是些家有盈余又口味刁的老饕。
    寻常客人不过一个月吃上两三回就算不错了。还有些贵重的客人,虽一桌便能豪掷千金,但这些客人毕竟不多,也不会常年都在。其他路过往来的,都不是固定的。
    这些老饕不同,他们时常有余钱在外头吃饭,口味又刁钻。虽点的菜不多,但只认招牌。有些新出的菜做的不好,请他们过来尝一尝,跟着改改,能叫寻常菜也变成招牌。
    可以说,一家店能引来老饕,又能留住老饕,才算站住了脚。
    可这几个月功夫,这些老饕来的少了,尤其是进了三月,简直都不曾见过他们了。
    有些酒楼还坐得住,知道这四时居后头有靖宁侯府,听说还有和妃娘娘。和妃娘娘倒不算什么,但和妃如今怀着身子,叫陛下看重的很,倒是不敢招惹。
    但有些酒楼仗着背后的主子权势极大,就坐不住了。
    对萧湘来说,进了春天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那般。每日她看着送来的蔬菜,都能乐上许久。她尤其爱吃笋,光是笋的菜都列了二十来个,时不时换上一些。
    前阵子柳絮发芽,萧湘上了一波凉拌柳穗,爱吃者甚多,萧湘就叫人多送些。后来城外半城了柳穗都被捋掉送来了四时居。
    每天晚上孙娇数钱的时候都十分开心,她已经还完了萧湘的钱,还把前面萧湘垫付到公账里的钱都给了萧湘。再赚回买店铺的钱后,她就能开始攒钱了。
    他们生意红火,也有几个来闹事的,尤叙提前有准备,赶走了几个。四时居每日都是热闹而和谐。
    这天却来了个人,十分惹人厌。
    这人身材瘦小,长得尖嘴猴腮,尤其一双豆大的眼睛像极了老鼠。老鼠眼进来只点了一碗面,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从碗里捏出个苍蝇,大声叫掌柜的来。
    四时居虽然热闹,但并没有传菜上菜的声音,客人交谈的声音也小,这就显得这人嗓门十分大。
    尤叙走过来,好脾气说:“不知客人有什么事情?”
    老鼠眼上下扫了扫尤叙,然后说:“我不找你,找你们东家来。”
    听了这话,周边的客人都看了过来,他们也没见过四时居的东家,只听说是女子,长得极漂亮。
    尤叙仍然好脾气道:“东家事忙,客人何不先与某说是何事,某为客人解决。”
    老鼠眼把苍蝇往尤叙面前一扔,然后双手抱胸,抬着下巴看着尤叙。
    尤叙心知这人是来闹事的,装模作样地翻看了这苍蝇,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真是稀奇,这才四月的天气,竟有这么黑豆大的苍蝇。”
    旁边看戏的人也看出来是来闹事的,听尤叙这么一说,都笑了起来。
    老鼠眼怒了,指着尤叙道:“爷爷来你店里吃饭,从你饭碗里拿出来的苍蝇,你还敢不认吗?”
    尤叙笑道:“既然您在小店中拿出来的,小店自然该有所表示。”
    这就是自认倒霉了,一旁的人哄笑起来。尤叙接着说:“给您换上一碗新的,再送您两个小菜,您看可好?”
    听了众人哄笑,老鼠眼反倒不恼了,摸了摸下巴,说:“罢了罢了,就算我倒霉吧。”
    这老鼠眼领了命过来,却不是用这事来砸场子的。对付女人最是简单,只用捏住她们的命脉即可。这事简单的很,待做成了,他领上一大笔赏钱,能好好乐呵一阵。
    尤叙转身就要去招呼别的客人,这老鼠眼身子往后一靠,突然高声叫住尤叙,道:“你东家果真不来见我?”
    尤叙不明所以,转身还是那句话:“东家事忙,客人还有旁的事?”
    老鼠眼面上挂起奸笑,手摸到怀里搓了搓,道:“昨儿才见过,今日就不认我了?亏她还给我留了东西呢。”然后露出怀里一点红布叫尤叙看见,淫笑道:“你那东家,白白嫩嫩……”
    尤叙这才明白这人的歹毒心思,脸色大变,心道决不能叫他掏出什么东西来,想要高声呼喊叫金多和冬儿来按住这人,却见一道人影如光一般闪过去,再看去,那个老鼠眼已经整张脸都砸进了面里。
    这人正是卫时羡。
    原来卫时羡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吃一顿饭,众人已经习惯,只拿他当寻常客人看。
    今日卫时羡过来,冬儿也没刻意通传,尤叙忙着也没发觉,直到卫时羡冲过来一拳打倒这人。
    萧湘听见声音,怕是尤叙出事,忙从厨房出来,正看到卫时羡拉着一个人的衣领往外拖。
    这副凶残的样子叫萧湘看见,尤其是手中的人满脸的血。卫时羡很是窘迫,侧侧身把老鼠眼挡住,装作镇定对萧湘点点头,说了声“无事”。
    看着一地的面和砸烂的碗,还有卫时羡手里的人,怎么都不像是无事的样子。尤叙忙走上前,低声和萧湘解释了一番。萧湘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屈膝谢过卫时羡,又低声嘱咐尤叙给店中的人算些折扣。
    本来事情这样已经算是了了,偏卫时羡倒霉,拉着那老鼠眼出去的时候,正碰上一队官差路过。
    老鼠眼被一拳砸的头晕眼花,碎了的瓷扎破了他的脸,看着十分可怖,也吓破了胆。如今又被拖着,他以为是这店里的打手,还不知道要如何对待自己。
    见一队官差走过,他忙高声呼救,说这人要杀了自己。
    这群人也是眼拙,不认识卫时羡,听到呼救就走了过来,盘问说是不是当街寻衅滋事,又见那老鼠眼满脸是血,当即就要押两人见官。
    这事来的突然,尤叙忙走出来,但见卫时羡这时候还不报自己的名号,他还以为卫时羡是有所顾忌,也不敢说出他的身份。
    无论如何,都是当街打人被官差抓个正着,卫时羡觉得有些丢人,尤其是在萧湘面前。卫时羡不想当街和这些人掰扯,又想着正好到顺天府一趟,将这人送进大牢,就跟着这些官差走了。
    尤叙虽然读过书,但毕竟见识不多,见卫时羡被抓走,以为自家给卫时羡惹了祸,忙进去告诉了萧湘。
    萧湘听到这番变故,也是呆滞,然后才放下菜刀,洗了洗手。一边摘下围裙往外走,一边道:“侯爷被咱们连累,我总得要跟着去一趟。你将能上的菜给客人端上,今日几桌的人都不收钱了。客人走后就先关门吧。”
    尤叙忙应下。
    萧湘交代完后就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