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宁宫
作者:秦孟和   陵州故最新章节     
    这边被官差押走后,老鼠眼自觉自己找到了靠山,骨头软了一样曲着腿弓着背,对捕头说:“官爷,您可好好瞧瞧我这脸上的伤,都是他打出来的呢。我老实本分一个人,在店里连碗面都没吃完,就叫他打了一拳,砸碎了店家的碗不说,还叫我这头破血流的。”
    捕头见这人獐眉鼠目,反观卫时羡龙章凤姿气定神闲,本就猜测其中还有别的误会。老鼠眼靠过来告状,他随意应付了两句,又扭过头不理会他。
    老鼠眼有些恼怒,又贴近了捕头,低声说:“我虽贱命一条,叫人欺负了也无妨,但主子可忍不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不罚一罚这人,叫我主子知道了,可不好收场。”
    这话叫捕头扭过来看着他,问道:“你主子是哪位?”
    老鼠眼不说话,伸手朝东边指了指,又伸出大拇指比划比划,神情十分得意。
    捕头没看明白,也没再问,顺着点点头,先糊弄过去。
    老鼠眼以为捕头答应了他,挺直了身子,背着手,转过身来用下巴看着卫时羡。但他个子太低,非仰过去才能做出这副姿态,就别扭地挺着腰,道:“到了官府,叫你见识见识你爷爷的厉害。”
    卫时羡并不理他。
    官差巡逻没有骑马,才走出不远,萧湘几步就追上了。
    卫时羡见了,心头一跳,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没走近,官差就竖起刀止住萧湘,问她怎么回事。
    萧湘不去看卫时羡,忙对官差解释说:“我是方才那家店的东家,其中有些误会,需当面向大人解释,请几位大人允许我同行。”
    既然是旁证,那一同去也无不可,捕头点点头,叫萧湘跟着。
    见萧湘竟当真跟着他们一同走去,卫时羡才觉得自己所行有些不妥,脸上都有些发红,低声对萧湘说:“我没有什么事,你快回去吧。”
    萧湘当然知道他不会有事,只是他是为自己出头,自己得知他被牵连,哪能放任不管,即便是白白走一遭,也得跟上。她就说:“既然你为我连累,我就该陪你走一趟,你不用劝我,我不会离开的。”
    这话叫卫时羡脸上烧的更厉害,尤其是萧湘说“不会离开”那句。明明说的是朋友义气,却叫卫时羡总往别处想。像是有轻柔绕在他的心头轻轻的挠,叫他看着萧湘的眼神都有些缠绵。
    自己明明说的清楚,不知道这人误会成了什么,眼神越来越怪,萧湘就扭过去瞪了他一眼。
    卫时羡挨了一眼,摸摸鼻子收回跑歪的心思。为了不叫萧湘当真跟着去官府,尤其是有路上的人还在看着,他也顾不得叫人笑话了,就对捕头说:“某是靖宁侯卫时羡,方才在店中抱不平才出手,我随你到府衙向许大人解释,不必叫店家同行了。”
    捕头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奇怪,若是靖宁侯,怎么不一早就报身份。又听卫时羡说去找顺天府府尹许大人,那定是本人了。忙行礼道:“给侯爷请安,下官不识泰山,请侯爷莫怪罪。”
    卫时羡摆摆手,说无事,又叫捕头请萧湘回去。
    捕头就听从他的话,走过去请萧湘先回去,还安慰萧湘说不必担心。
    既然卫时羡这样做,就是绝不叫她同去了,萧湘只好点点头,心道卫时羡这绕一圈是何必呢,自爆身份遭人笑,当真跟着走去府衙就不惹人眼了吗。
    萧湘气恼,又回过身瞪了卫时羡一眼,却见他扭过头不敢看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又走上前,对卫时羡行了礼,又道了声谢,然后就走了。
    萧湘走后,卫时羡才松了口气,挺直身子,抬手叫说着恭维话的捕头不用客气,走前头带路就行。
    这就是不叫他攀谈的意思了,能在顺天府做捕头的,都十分有眼色,忙闭上嘴巴。
    那老鼠眼最是倒霉。原本刚被押上的时候,他以为卫时羡不过是四时居的打手,才说了那些话。见卫时羡闭口不言,他还以为卫时羡是吓怕了,还嘲笑说卫时羡给自己惹了大祸了。
    没想到这人竟是靖宁侯,老鼠眼这时恨不得晕死过去,脚都软了下来,忙跪在卫时羡面前磕头求饶。
    卫时羡才皱了皱眉头,捕头就叫两个人架着老鼠眼,还堵上了他的嘴巴。
    到了府衙后,许府尹亲自出来相迎,卫时羡说清了这人的罪状,就回去了。能在京师做府尹的,都十分之圆滑。许府尹知道这人惹了卫时羡,自然好好“招待”了一番。
    萧湘回到店里时,还在想着卫时羡的奇怪思维,实在是想不明白。
    见萧湘回来,尤叙忙上前问如何,萧湘就说:“无事,不必担心。”然后往厨房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抿了抿嘴巴道:“以后侯爷的饭钱都算在我这儿,不必收他的了。”
    尤叙点头应下。
    这事过去两天后,宫里来人,说和妃娘娘召见。萧湘一直惦记着东玛,又不见东玛传唤,问了卫时羡,卫时羡说东玛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叫萧湘总是多想。
    如今宫里来人,萧湘忙换了衣服,叫店里关门一天。
    到了春宁宫,就见一个熟人在门口候着,正是娄姑姑。萧湘走上前同娄姑姑相互行了礼,道:“许久不见姑姑了,姑姑可安好?”
    娄姑姑见萧湘身量比从前高些,气质更胜,不由得点点头,心道不愧是萧湘,果然能让自己越过越好。而后回道:“一切都好。”
    萧湘又问道:“姑姑是到春宁宫来了吗?”
    娄姑姑点点头,说:“娘娘身子重,身边没个稳重的嬷嬷能哄住的。皇后娘娘就叫我过来伺候。”
    原先东玛身边是有嬷嬷的,不知为何又调了娄姑姑过来。萧湘心里奇怪,也不问,只问东玛最近如何。
    娄姑姑一边说着一边引萧湘进到殿中。
    萧湘一进殿中,就见东玛挺着肚子,瘪着嘴巴,眼里闪着泪花看着她,忙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娄姑姑就说:“娘娘身子重,这阵子总不安眠,才请姑娘来宽慰一些。姑娘和娘娘说说话吧。”然后就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
    众人都退下后,东玛才带着哭腔喊了声“萧湘”。
    萧湘忙走过去,贴着东玛坐下,轻声道:“可是受了委屈?”
    东玛摇摇头,又点点头,撇着嘴道:“这孩子太闹腾了,叫我成天都睡不好。”
    东玛如今已有七月多的身孕了,像是在肚子上绑了个铁锅一般,身子还浮肿,她伸着一双手,叫萧湘看。
    萧湘心疼地摸了摸东玛的手,可这种事情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宽慰她:“好在快要生产了,到时候一个肉嘟嘟的孩子搂在怀里喊你母妃,也就对得起你受的苦了。”
    说到孩子,东玛果然笑了笑,又想起什么,苦着脸道:“她们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疼得很,还会要人命呢。”
    主子怀着身孕,宫人们谁敢说这样的话,萧湘心里奇怪,就问了出来。
    东玛就说:“是淑妃她们说的。”
    萧湘就明白了,心里恨的厉害,面上不露,安慰道:“那是她们罢了。中原女子身量娇小,生孩子自然难些。你可是女真的公主,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岂是她们能比的。”
    东玛点点头,说:“娄姑姑也这么说,可我还是害怕。”
    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有些恐惧,何况是生育这么大的事情呢。
    萧湘就指着窗前的一盆花,道:“你看那盆花,在花房里已经养的十分精致了。可它还是要承受许多,从厚厚的土里钻出来,再经过无数次剪枝,还要用线和棍子扯着它的枝桠定型,如此才能呈在贵人面前。一盆花尚是如此,何况你要做的,是生下天底下最尊贵的孩子呢。”
    这话让东玛不自觉把手放在了肚子上,感觉到了力量,却又低着头流下泪来。
    萧湘以为她是在释放压力,就轻轻地抚摸她的背。
    东玛静静地哭了一会儿,才说:“前阵子陛下处罚了德妃,后来就再没来看过我了,我心里难受,又不是我要惹德妃的。”
    这话不明不白,萧湘忙问怎么回事。
    东玛这才道来:“那次你叫人告诉我宫外的事情,我就和陛下说了,陛下还安慰我。可上个月德妃被查出来做坏事,收买御膳房的人在我的饭里掺东西。陛下很生气,就贬她为美人。可那之后陛下就没来看过我了。”
    说着又留下眼泪来。
    萧湘这才明白为何东玛这样难过,但皇帝的事情又不是萧湘能说的,只能想了想,劝道:“意欲谋害皇嗣,这样重大的事情怎么能是三言两语就说清的?其中牵连的说不定有多少呢,或许陛下是忙着查别的事情呢,一时没有照顾到你。再说你肚子里可是陛下的孩子,陛下怎么会不挂心呢?若陛下忙过后来看你,却见你没照顾好自己,陛下又该如何难过呢?”
    这话娄姑姑也说过,可东玛听后还是十分焦虑。偏萧湘说了,她才放松下来,脸上又露出笑容。
    萧湘又忙换了话题,问孩子如今如何。
    每每说到孩子,东玛都露出母亲的柔和,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太医说长的很好,叫我每日走一走,生产的时候更顺利些。我最近很爱吃酸的,宫人说酸儿辣女,说不定能生个皇子呢。”
    见如今东玛对孩子的性别又有了期盼,萧湘心里下意识有些担忧,又觉得东玛爱慕陛下,陛下又盼着皇子,故而东玛这样想也是自然的,就只顺着说了两句打趣的话:“那你在一块儿吃些辣的来,说不定能生出龙凤胎呢。”
    龙凤胎这事情如何罕见,东玛当然知道萧湘是在逗自己,就闹着要去拍她。
    萧湘怕她伤到肚子,不敢躲开,叫东玛扯着她闹了一通。
    萧湘陪东玛玩了会儿,又给她做了饭,就要出宫了。
    惹得东玛又留下眼泪,拉着萧湘的手不放,道:“我快半年没见到你,等生了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求陛下叫你来了。在宫里都没人没我说话,没人陪我玩……”
    这话叫萧湘都眼睛泛酸,但这些事情又不是她们两个能定下的,只能不断安慰东玛。
    待东玛心情平复后,萧湘才由娄姑姑带着出去。
    萧湘走到春宁宫宫门处,停下来低声对娄姑姑说:“姑姑知道娘娘不过是个孩子脾性,许多事情便是摆在面前也不明白的。从前娘娘跟前没个熟悉的,如今有了姑姑,还劳姑姑凡事指点一些。娘娘好了,陛下也会开心,皇后娘娘也能轻松些不是?”
    这是在委婉地指责娄姑姑没有照顾好东玛了,娄姑姑知道她和东玛关系好,也不恼,就说:“皇后娘娘将我派来,就是叫我好好照顾娘娘,就算姑娘没有交待,我也会尽心伺候的。”
    这话是说娄姑姑虽然是皇后的人,却是为照顾好东玛而来的。萧湘点点头,知道娄姑姑没真心把东玛当主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别人家女儿出嫁,有些不好说的话,都有忠心的下人帮着说出来。东玛受了委屈,只能在自己心里憋着,偏又单纯,向萧湘倾诉也不知道重点在哪。只纠结着最在乎的事情,说见不到皇帝有如何的委屈。
    身边没有知心人,是萧湘最心疼的。
    可她远在宫外,什么都做不了。
    出了皇宫后,萧湘回头看了一眼宫门,心里为东玛难过。
    后来再看到卫时羡时,萧湘总是想要求他帮忙护一护东玛,几次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去。
    东玛是宫妃又是外族公主,卫时羡是纯臣,两人若有牵扯,会叫皇帝忌惮。萧湘知道,若自己开口,卫时羡定会答应。可她既不愿意利用卫时羡的情谊,又不愿意明知如此却还逼迫卫时羡进入那样的境地。
    何况皇后已经派娄姑姑照看东玛,示意皇后对东玛的看重和保护。萧湘若当真请卫时羡帮忙,便是对皇后的不信任,或许也是对皇帝的不信任。若叫帝后知道,更是不喜。
    不仁不义不智。
    但萧湘心里是难以自抑的难过。
    萧湘的低落自然叫周围人看出来了,但孙娇问她有何事,她只说是有些疲惫。后来卫青柳知道了,就约她一块儿上香。上香只是其次,卫青柳是想和萧湘一块儿去散心。
    也叫了孙娇一块儿去来着,但是孙娇要和尤叙一块儿去给几家送菜的人核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