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卫时羡一起，就没叫太多护卫跟着，只有两个跟在后头。卫青柳亲昵地贴着萧湘，卫时羡走在一旁，一行人往恒昌街走去。
    萧湘问道：“杨儿怎么没一块儿来？”
    卫青柳说：“姑母家也去看花灯，杨儿和恭表弟一块呢，他们先去醉仙楼了。”
    醉仙楼在恒昌街上，是个三层的大酒楼，最上头正是居高临下看花灯的好地方。
    卫青柳还不想和他们会合，拉着萧湘在街上看花灯。
    恒昌街上学子十分多，店家都挂上些有灯谜的花灯，叫那些学子猜来博名声。还有的店家十分机灵，有学子猜出后，会有人在一旁高呼“某学子猜出灯谜几个”之类的。
    一家灯笼店讨巧，在人垫脚抬头就能够到的高度，用绳子挂上一大片的彩灯，据说灯谜都是取自往年的秋闱试题。有个路过的姑娘小声问她的母亲：“那猜的多的岂不是稳能拿下恩科了？”
    虽说是没什么联系的事情，但挂上这么个噱头，路人们都以为猜的多的人就是学的好的，必然能在今年加的恩科中取得名次。
    有不明就里的路人捧场，年轻气盛的学子们或是为讨个好彩头，或是为博个好名声，都凑在这家灯笼店前猜灯谜，更是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甚至跟着一旁的小童一块儿吆喝。
    卫青柳也拉着萧湘站在一旁，踮着脚尖看里头的热闹。
    一个姓王的学子和一个姓崔的学子像是打起了擂台，两人各站一边，挨个猜起了灯谜。
    一旁的小童不停地喊着：“王学子猜出灯谜一个。”“崔学子猜出灯谜一个。”
    两人都红了眼，手里捏着灯谜，脑袋快速转着，一猜出来就忙过去找店家对答案，凡听到对方猜出一个，自己就更加紧张，手心都出了些汗，急着猜出下一个，不能落了对方的下风。
    随着两人越猜越快，人群都屏着呼吸，生怕错过了决胜的时刻。卫青柳也紧张地抓着萧湘的袖子，脚尖踮地生疼也不肯站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局”。
    终于在崔学子猜出了一个之后，小童喊过“崔学子猜出灯谜一个”，之后王学子并没有跟上，崔学子抢先又猜出了一个，小童跟着又喊了一声“崔学子猜出灯谜一个”。
    众人忍不住鼓起掌，爆出喝彩的声音，那边被难住的王学子见败局已定，颓然垂下手，不愿去看那边胜者得意的模样，在角落旁悄悄离场。
    胜了的崔学子并没有喊住王学子羞辱，只是十分得意地受下众人的喝彩。店家忙说上许多的恭维话，拿出店中绘着马蹄踏花的彩灯送上。
    崔学子却摆摆手，另挑了一个应景的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灯笼，然后走向人群中。
    看客们十分自觉，纷纷推开给崔学子让开条路，路的尽头正是一位娇俏的姑娘。崔学子也红着脸，那姑娘也红着脸，两人不敢对视。崔学子递出花灯，那姑娘接过花灯。
    众人这才明白方才两人为何相斗，有人恭贺有人调侃，街上一时热闹非凡。
    看足了热闹，卫青柳这才落下脚跟，对萧湘感慨道：“真羡慕啊。”
    萧湘笑道：“小小年纪就羡慕这个了？”
    卫青柳红了脸，摇了摇萧湘的胳膊，道：“萧姨怎么能这么说呢。”
    看过了热闹，又往醉仙楼去，卫茴早就和自己的夫婿姜耘，带着孩子们在三楼的厢房等着了。
    姜长庚和姜长禹兄弟皮的很，即便碍着自己父亲的威严，也仍忍不住在厢房里上蹿下跳，闹着要出去玩。
    四岁的姜长龄十分可爱乖巧，让姜耘抱着站在窗边看花灯。
    姜长恭和卫青杨则稳重许多，两人靠在窗边说话。
    卫时羡三人到的时候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姜耘抱着打扮得粉扑扑的女儿，和卫茴一起站在窗边说话，一家三口温馨十足。
    姜长恭和卫青杨两个半大的少年，靠着另一个窗户，卫青杨还有些兴奋，指着外面在说着什么。
    姜长庚和姜长禹两个在屋子里乱跑，时不时停下来打斗两下，两个丫头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生怕他俩磕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姜长庚和姜长禹先停下，姜长禹胆子更大些，直接扑到卫时羡面前，急冲冲道：“舅舅，你们可算来了，咱们出去玩吧。”
    听到声音，姜耘和卫茴转过身，相互见过礼。姜耘把两个皮孩子训斥一顿，卫茴问：“是碰着什么事儿了？怎么来这么慢？”
    卫青柳就说：“碰到两个学子猜灯谜，就看了会儿。”
    卫茴纳闷：“猜灯谜有什么好看的？”
    卫青柳笑得有些狡黠，说：“那个赢了的学子，选了个鹊桥相会的灯笼送给一个姑娘了。”
    闻言卫茴捂着嘴巴笑了，说：“这倒是有意思，怪不得你不肯早点过来。”
    听到这话，姜耘也扭过头跟着笑，一旁的姜长恭也回头看了一眼。
    姜长庚和姜长禹不管这些，一个拉着卫时羡的袖子，一个恨不得扒着卫时羡的大腿，不敢闹自己颇有威严的父母，只缠着要卫时羡带他们出去玩。
    卫时羡怕他俩摔着，只好一手兜着一个，十分无奈对卫茴道：“咱们出去吧。”
    卫茴看了姜耘一眼，说：“这两个臭小子闹半天了，咱们下去玩吧。”
    姜耘点点头，对卫时羡说：“长恭和杨儿有护卫跟着即可。我和你姐姐带着长庚兄妹三个，你照看好萧姑娘和柳儿吧。”
    见他们带的孩子太多，卫时羡就说：“我带着长庚和长禹吧。”
    闻言，姜长庚和姜长禹眼睛一亮，看向卫时羡。
    姜耘却说：“他们兄弟两个皮的很，你难降住，还是好好陪柳儿玩吧。”这话说的也是，卫时羡只好答应。
    姜长庚兄弟两个的眼睛又暗淡下来，耷拉着脑袋，想要再求一求卫时羡，却被卫茴瞪了一眼，兄弟两个被母亲揍的多，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卫青柳又抱着粉雕玉琢的龄姐儿亲了亲，才和卫时羡萧湘一块儿下去看花灯。
    金仙湖上有花船游行，船上挂着五彩的灯笼，船栏饰以鲜花，艺伎穿着华服，或是抱着长琴琵琶坐在船头，或是三两个翩翩起舞。华灯璀璨映在河水中，轻舟荡漾，船上管乐悠扬，姿色姣好的女子们一个个巧笑倩兮，像是天上的仙子那般。
    有富家子弟租了船跟在花船后头，争着向花娘们扔锦帛金钗，花娘们笑作一团却不去捡，舞动的步伐并没有停下，毫不怜惜地踩在昂贵的锦帛上。在岸边和桥上的看客们也把手里的花扔到船上，大声喝彩，盼着哪位姑娘能看过来一眼。
    卫青柳也站到桥上，拉着萧湘兴冲冲地看着底下的花船，桥上人挤着人，卫时羡站在两人身后，为她们隔开些地方，两个护卫则被人群挤在后头。
    “萧姨你看那个船，上头挂着铃铛，铃铃响着怪好听的。”
    萧湘顺着卫青柳的手指看过去，一艘花船不大，只前后各点了四盏灯笼，人也不多，一个蹁跹的女子穿着月白的衣裳起舞，身姿纤美灵动，看着清冷却正和了天宫的孤高。尤其是在船栏底下低低地挂着几盏灯，暖黄的光映着那一片的水面都是金色的。
    金仙湖原本就有仙子下凡落在此处，映得湖中金灿灿一片，才有的金仙湖之名。
    如今看到与前面繁闹花船大不相同的一个，众人都被吸引住了眼神，有个眼尖的人，在这昏暗些的灯光中认了出来，喊道：“是眉仙子！”
    卫青柳和萧湘不明所以，幸而也有些人不明白，就有懂的人解释：“眉仙子先前是春晖楼的头牌，燕京城第一美人。去年用攒了这么些年的钱赎了自身跟着人走了，没料到那人是个骗子，骗了眉仙子的银钱又想把眉仙子再卖一遍，好在得了丫头报信，眉仙子跑出来又回了春晖楼。”
    世人怜弱，尤其是对着这么个美人，纷纷把手中的花扔向眉仙子的船，还有的人解开钱包往船上扔的。
    旁边的人看的不清楚，想往桥上挤，一时闹哄哄一团。卫青柳也被挤了两下，松开了抓着萧湘的手，忙扶着桥栏稳住身子。
    原先眉仙子的名声就极大，如今又弄了这样吸睛的装扮，惹得惜美色的人不管不顾地往桥上挤，桥上的人一时太多，竟有几个被挤得掉下水了。
    有人忙惊呼：“落水了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有人忙着下去救人，有的怕牵连自身，忙往桥下去，人群一时如没头苍蝇一般挤得乱哄哄的。
    萧湘觉得不好，伸着手想要去把卫青柳拉过来，刚拉住卫青柳的衣袖，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桥塌了！”
    人群登时哄闹开来。
    萧湘心跳停了一瞬，眼睁睁看着人群把自己和卫青柳挤开，卫青柳的袖子慢慢从自己手中抽离，恍惚间又想起大承恩寺后山那次，自己也是眼睁睁看着卫青柳被人带走。
    “柳儿！柳儿！”萧湘急切地往前挤去，想要抓住卫青柳。
    卫青柳一个才十三的小姑娘，被人群挤得双脚都要离地，被迫跟着往桥下去，心里十分惊恐，回头看向萧湘，喊着：“萧姨！”
    萧湘徒劳地伸着手，隔着人群如隔着星河一样，怎么也够不到卫青柳，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害怕，都顾不得自己也被一旁的人撞来撞去。
    突然脚步被绊倒，听到尖锐的哭闹声，萧湘下意识低头一看，是个娃娃正坐在萧湘的脚边。
    这样小的孩子容易被踩踏，萧湘想要弯腰去抱孩子。但人群拥挤，叫她难弯下腰去，还有卫青柳被隔在一边。不过是片刻间的变故，却已经叫萧湘为难多次。
    这时一只手从萧湘身后伸过去，刚好抓住卫青柳的肩膀，另一只手提起那个哭闹的孩子，塞到萧湘怀里，然后护着萧湘的后背。如铜墙铁壁一般，卫时羡在慌乱的人流中为萧湘挡住了一片宁静，也止住了卫青柳被迫移动的步伐。
    身旁撞来撞去的行人仿佛都被隔在外头，萧湘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站稳脚步。她忽然觉得安定下来，舒了口气，双手搂着怀里的孩子，跟着卫时羡的脚步慢慢移动。
    卫青柳怕的很，忙伸出手抓住卫时羡的胳膊。他的胳膊如激流中岿然不动的遒劲树枝那般，稳稳地抓着卫青柳，带着萧湘慢慢挪过去。
    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三人却过了许久才走到一起，卫青柳想起方才双脚离地，后怕地扑到萧湘怀里，萧湘忙安慰她。
    卫时羡仍站在两人身后，护着两人顺着人群慢慢下桥。
    到了桥下，卫时羡叫两人在一个角落的柳树下站着，然后转身又去帮忙救人。
    卫时羡个子很高，进入人群后也能瞧见他的身影，如湍急流水中的磐石，尽力帮忙护着年迈的老人和体弱的孩童。
    萧湘站的有些远，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却久久没有收回眼神，心里是从没有过的安心。
    卫青柳还有些后怕，没注意到萧湘的反常，看着萧湘怀里的孩子，问道：“萧姨，这是谁家的孩子？”
    萧湘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抱着个小孩，这小孩看起来两三岁的样子，叫萧湘抱着也不哭，两条小胳膊圈着萧湘的脖子，刚哭过的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
    萧湘问道：“你爹娘呢？”
    小孩摇摇头，又抽了抽鼻子，想要哭的模样。萧湘忙哄道：“没事没事，你爹娘待会儿就来找你了。”
    这小孩倒挺乖，叫萧湘一哄又不哭了，仿佛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次，是被萧湘给救了。
    很快两个护卫就寻了过来，见卫青柳和萧湘无恙，就守在一旁。
    又等了一会儿，萧湘怀里的小孩突然对着一个地方喊道：“娘！娘！”歪着身子迫切地要往那边去。
    一个妇人听到了声音跑过来，一把将孩子搂到自己怀里，哭了起来，说道：“我的儿，娘都吓死了。”
    一个男子跟在妇人身后，也抹着眼泪谢过萧湘。妇人才反应过来，也搂着孩子要给萧湘磕头，萧湘忙止住，好说歹说才劝这对夫妇带着孩子离开。
    又见有官兵拿着长戟过来，到桥边疏散人群。有官兵来管，卫时羡一会儿就从中抽身，走了回来。
    看到昏暗的灯光下，萧湘怀里的孩子已经不见，她就站在柳树下，定定地看着自己。卫时羡心底荡漾，说不出的感动，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孩子呢？”
    见当着卫青柳的面，卫时羡竟这样情绪外露，萧湘有些脸红，低下头道：“他父母找来，给抱走了。”
    还记得有卫青柳在一旁，卫时羡喉头动了动，不敢再看萧湘娇美的侧脸，转头问卫青柳：“可还想到别处玩去？”
    卫青柳被吓了一回，不敢再闹，摇摇头说：“回府去吧。”
    卫时羡着人告知了卫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