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落水
作者:秦孟和   陵州故最新章节     
    金仙湖的花船游行开始后,街上的人就少了许多,卫时羡叫人抬来两顶小轿子,让萧湘和卫青柳坐进去,自己跟着走在一旁。
    走过恒昌街的时候,那个猜灯谜的灯笼店前也没剩多少人了。想起那个崔学子送花灯时的情景,卫时羡心头一动,叫轿子先行,自己快步走进去买了两盏花灯出来。萧湘并没有察觉。
    到了宅子门前,萧湘走下来要往家里走,卫时羡突然叫住她。
    萧湘回头,看到卫时羡拿着一盏灯笼递给她,灯笼上绘着月上柳梢的图案。
    看着流转的灯光,萧湘犹豫着没有说话,在卫时羡以为她又要拒绝自己的时候,萧湘却突然接了过去,也没有说谢,只低着头走进大门,又把门合上。
    卫时羡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捻了捻方才捏着灯笼的手,不明白她这是愿意收下灯笼,还是只是给自己面子,心里又怕自己唐突,还在桥上拥挤时揽了她的腰,又叫她生气了。
    见久久不动,卫青柳掀开帘子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看见卫时羡对着大门发呆,手里还拎着给她买的兔子花灯,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不符合他平日形象的傻愣。卫青柳觉得好笑,又悄悄放下了帘子,心道自己三叔看着威严,对着萧姨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想起卫青柳还在等着,卫时羡转过身,道:“回府去吧。”
    轿夫又抬起轿子,稳稳地往侯府走去。
    卫时羡没有骑马,走在轿子旁,走了两步,心里有些惦记,明知萧湘不会出来,却又回头看了眼。
    回到家中,孙大娘听到了动静,隔着窗户和萧湘说了两句话。孙娇和孙柏都不在,孙大娘说两人都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萧湘回到自己屋里,把灯笼放在桌子上,熄灭灯笼里的蜡烛,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两只小猫听到声音跑了过来,进宝如今长大许多,比起福宝也不差什么。两只猫儿养的都极好,胖嘟嘟的,身上的毛发光亮蓬松,在地上扑毛球玩。
    萧湘蹲下来挨个揉了揉,进宝更依赖她,把整个脑袋埋进萧湘的手里,惹得萧湘心底软趴趴一片。
    逗过两只小猫,萧湘拿着身干净衣服去洗漱。
    洗过澡后,萧湘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头发,在镜子中看着两只小猫玩的开心,自己也跟着笑开。正笑着,眼光一转,又看到桌子上放的灯笼,正擦着头发的手都停了下来,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前世今生,从没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
    最开始,她以为卫时羡是个极体贴的好老板,她承他的恩情,就尽力为他做事。后来变了,她是下了狠心再无牵绊的,却被拦了一下,也是一时脑热留在了京城,无法撇清干系,就变成了尴尬的朋友。这时欠下的情,就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尽管萧湘已经尽力回避他,尽力绕过这件事情,周围的人也尽力克制八卦的心思。
    可任谁都看见,两人之间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也是说不尽的烦忧。
    但今日,萧湘心头慌乱不已手足无措的时候,卫时羡恰时伸出手来,那一刻,萧湘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安定。
    那一刻,萧湘甚至在想,卫时羡一定是个可以依赖的恋人吧。
    前世今生,萧湘一个人独行太久,即便因为性情相投有一些朋友,可她自立的性格不愿意去依赖别人,也从没人可以让她放心依赖。
    她从没在别人身上找到过安宁。
    但是那一刻,萧湘觉得十分安心,陌生又叫她觉得理应如此的安心。
    从陵州开始,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卫时羡都是十足的可靠。萧湘或许恼过怨过,却从没怀疑过卫时羡的品行。
    这半年多以来,他莽撞却从没动摇的关切,是路人都能看明白的痴情。
    自己还在纠结什么呢?
    萧湘也说不明白。
    但她知道,那一刻是切切实实的心动。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在空中描绘着镜子里的灯笼。
    他连灯笼都只敢挑个月上柳梢的。
    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四时居去,明明白白的心思恨不得捧出来给她看。但在这花好月圆的七夕,只敢挑个月上柳梢的灯笼,婉转含蓄,是怕唐突?
    还是近乡情怯?
    一把年纪却像个冒失的少年,总是不得章法惹她生气,却又一片真挚叫人哭笑不得,又叫人化了一腔柔肠。
    萧湘抬眼,不妨看到镜中人的笑容。
    始料未及,原来自己在笑啊。
    看着自己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萧湘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疏通头发后,坐在床上,拿着逗猫棒和两个小猫玩。进宝活泼一些,跟着在床上跳来跳去。福宝则稳重一点,蹲在一旁观察,终于找到时机跳起来,一爪按到了绑在线上的小球。
    进宝没收住脚,也跟着跳上去,却被福宝狠狠蹬了一脚,顺着凉簟滚了两圈,懵懵懂懂地站起来看着福宝,像是不敢相信福宝竟然蹬他。
    萧湘被逗的乐不可支,抱着进宝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是从没有过的痛快,这天晚上也是睡得十分香甜。
    到了第二天,萧湘起来时,孙大娘已经做好了饭。萧湘坐在院子里喝粥,不见孙娇和孙柏出来,萧湘就问他俩去哪了。
    孙大娘说:“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说罢脸色有些怪,抬头看了眼孙娇的屋子,低头凑过去对萧湘说:“娇娇在屋里气着呢,不愿意出来。”
    萧湘有些奇怪,问:“怎么回事?”
    孙大娘低声说:“昨儿孙柏带着冬儿去玩,正碰上金仙湖的事儿,冬儿被人挤得落水了。”
    萧湘一惊,忙问:“冬儿有事儿吗?”
    孙大娘摇摇头,说:“孙柏会泅水,把冬儿救上来了,幸好没什么事。”
    萧湘说:“他们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冬儿那么晚回去了吗?”
    孙大娘说:“娇娇和他们一起的,训了孙柏一路,回来就叫他俩洗洗去睡了。你许是睡得沉,没听见动静。”
    “怎么不叫他们出来吃饭?”萧湘有些奇怪。
    说道这个孙大娘就来气,也顾不得小声些,一拍腿道:“那臭小子也不知道犯什么拧脾气,非说昨儿晚上有人在桥上故意坏事,一大早就带着冬儿就出去了。娇娇拉都没拉住,气的不像样子。”
    萧湘端着粥的手都顿住了,心道自己也不至于睡得这么沉吧,又问:“他俩就自己去了?”
    孙大娘说:“哪能呢,他爹回来吃饭遇见了,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孙柏那小子邪火大的很,不叫他顺了这口气,不知道还得闹多少事呢,不如去跑一趟,说不定叫衙门里的老爷吓一吓就好了。”
    也是顾着萧湘休息,又难得睡的这么久,他们也没怎么吵,在正房争了几句,孙娇就气的回房了。
    萧湘听明白了,点点头,没再问别的,吃过饭后到孙娇屋里。
    孙娇正躺在床上,靠着枕头揉脑袋。
    萧湘敲了敲门,孙娇看过来,见是她,就坐起身。
    萧湘走到孙娇旁边坐下,问她:“怎么了这是?”
    孙娇听到自己母亲在院子里说的话了,知道萧湘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叹口气,说:“你说他都十三了,眼看就要到书院去了,怎么就这么不知事呢?在陵州也就是在村子里胡闹,现在来了京城,满地的贵人,咱们还总叫人盯着,他怎么还这样呢。”
    知道孙娇在烦些什么,萧湘就劝道:“柏儿虽然跳脱,却没有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可见他底子是正的,那些胡闹的事情不过是小儿轻狂而已。他又不是分不清轻重,非要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又不怕事,任他闹去也没什么。”
    孙娇本就胆大,尤其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更不怕风浪了。她气的是,孙柏都十三的少年了还这样乱来,只是他也罢了,还带着冬儿胡来。就这样子,如何能在秋季的时候去书院读书呢?
    听了萧湘这番话,孙娇叹口气说:“他成天都是这样子,从没安心读过书,到时候哪家书院愿意收他呢?就算去了也不会好好读,又天天惦记着惹许多麻烦。”
    知道孙娇担忧的是自己弟弟的前程,这就没办法劝了,萧湘就揽住孙娇,道:“各人自有各自的路,说不定能走到哪呢。你我不是也从没想过会在京城开店吗?”
    孙娇也知道这道理,知道这不是一日就能纠过来的,叹口气,又问萧湘昨晚玩的如何,可有碰上金仙湖那事。
    萧湘只说陪卫青柳逛了花灯,又在桥上看了,虽然碰到了混乱,但及时下桥了,没有被卷进去,又问孙娇他们是怎么回事。
    孙娇说:“我在岸边,没有挤上桥,孙柏拉着冬儿上去了。来了艘花船,听人说是什么什么仙子,然后就人挤人的往桥上去。过了一会儿又听说桥塌了,我着急去找孙柏和冬儿,正看见冬儿从桥上掉下来,我还没来得及下水救他,又见孙柏跳下来了。孙柏水性比我好,托着冬儿游上岸了。”
    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孙娇缓了口气,接着说:“幸好他俩上来的早。后来我见又有些人掉下来,下水救人的,浑水摸鱼的,水里都乌泱泱挤了一群人,不知道有没有溺水的。”
    想到那个被自己救下的孩子,若是留在原地的话,两脚就被人踩死了。这么混乱的话,说不定是有些人溺亡了。萧湘心里叹息。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萧湘就劝着孙娇出去坐着,好过自己在屋子里生闷气。
    三人等了许久,眼看午时的饭点都要过了,孙大伯才带着孙柏冬儿回来。
    见三人脸上通红,一身的汗,孙大娘忙拿来凉茶给三人喝过,又叫他们挨个去冲洗。
    收拾好后,三人才缓过来,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把事情细细说来。
    昨天晚上孙柏跳下水后,急忙带着冬儿上岸,却见许多人也掉进水里,跟着有些人也下水救人。见水里的人越来越多,孙柏力气小,托着冬儿本就费劲儿,怕两人被挤着上不了岸,就带着冬儿往偏僻的地方游。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岸边,正要上岸的时候,听见芦苇从里有人说话。
    一个人说“你这动静弄得这么大,要是被人发现了,妈妈可兜不住啊”。
    另一个人说“怕什么,又没人知道是我喊的。妈妈不是要那眉娘成祸星吗,我做的多好,妈妈一定会赏我的”。
    顾着这里混乱,不时官兵就会过来,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一个人回去“楼里”报信,另一个留在这里看后续如何。
    孙大娘听了这番缘故,叹道:“乖乖,原来是人故意的,造孽呢不是。”
    孙大娘没有看到昨晚的场景,可不是造孽就足以概括的。
    孙娇问:“然后呢?昨晚那么大的动静,你又没见过那两个人的长相,也没有证据,官老爷是怎么说的?信你不信?”
    冬儿忙替孙柏解释,说:“孙东家,柏哥看见了一个人的长相,官老爷叫人画了出来,正偷偷去捉拿呢。”
    没想到官老爷竟然把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孙娇就放心了,又问他们今日此行都发生什么了。
    冬儿心细,一一回答。
    孙柏倒是神气的很,大大咧咧道:“我就说京城的官老爷不一样,一定会听的。再说昨晚那么大的事,说不定还有贵人在那受了惊吓,顺天府的老爷也想找出罪魁祸首呢。”
    他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七夕这样的好日子,不止是靖宁府的出来了,还有些王公贵臣的也带着家人出来游玩。这些人受到的惊吓,远比卫青柳要厉害。
    有这些人施压,顺天府府尹昨晚几乎没睡,今早听说有线索,即便只是个少年,也叫他的师爷去接待了,没想到当真得了有用的消息。
    知道不是在胡闹后,即便孙柏这副样子,孙娇也没骂他,只起身去帮孙大娘一块儿端饭过来。
    孙娇走开后,萧湘面带责备,轻声对孙柏说:“即便如此,你也该好好和你姐姐说,她担心一早上了。”
    昨晚一路上被训斥的厉害,孙柏存着气,早上就没和孙娇细说,只闹着要去顺天府。这会儿见姐姐没有再说自己,孙柏心口那股气也散了,知道自己鲁莽,有些惭愧,说:“我带会儿和她好好说说。”
    萧湘点点头,又问冬儿身体如何。
    冬儿只比孙柏小上两个月,也才十三岁。他落水受了惊吓,又陪着孙柏到顺天府走了一遭,虽然没有发病,但现在疲惫的很。见萧湘问起,冬儿只懂事地说:“没觉得有哪儿不舒服的,您不必担心。”
    见他也没有发热,萧湘点点头,叫他们吃些饭快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