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羡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心道莫不是个梦吧。
他忙跑到镜子前,昨晚回来时有些红艳艳的嘴唇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又急忙撩开衣服看自己的腰。被吻急了的萧湘在这里掐了好几下,现在却连个淤青都没有。
难道真是个梦?
卫时羡十分焦急,连衣服都没顾着穿,就要往外头去,三两步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笼,正是他昨晚提的。
卫时羡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桌子边坐下,抬起手轻轻地摩擦灯笼,心里不知在回味些什么。
听到卫时羡起床的动静,小厮卫平端着洗漱的温水进来服侍,没想到一推开门,正看到自己侯爷坐在桌前对着个灯笼傻笑。
这个灯笼,昨晚带回来的时候已经破了几处,像是被摔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偏侯爷也不叫人碰,大半夜的自己坐在桌前把灯笼补了。
现在一大早又对着灯笼发呆,卫平心道,也不用猜了,定是和萧姑娘有关。
见不得自己侯爷这个样子,卫平只好轻咳了一声,打断卫时羡的沉思,问道:“侯爷,可要洗漱?”
卫时羡这才回过神来,就着水盆自己洗了脸,又用青盐刷了牙,然后到南山院向老夫人请安。
知道今天卫时羡不用当值,老夫人也起得早,和卫青柳姐弟一道在南山院等卫时羡来用早饭。
打帘的丫头刚掀开帘子,露出卫时羡的脸来,老夫人就哼了一声,道:“一大早的,是有什么喜事,叫你笑成这个样子。”
此时的卫时羡恨不得向全天下宣扬他要定亲了,可一算,萧湘的孝期还有半年多,六礼也得等明年五月才开始行,娶到萧湘更是在一年后了。
心里叹口气,知道还不是往外说的时候,卫时羡就收敛了神情,说:“昨夜和学舟相谈甚欢,是为喜事。”然后又问:“怎么不见学舟一道用饭?”
老夫人摆摆手,说:“他是来读书的,该得个清净,我叫人把饭给他送过去了。”
卫时羡点点头,说:“也是。”
老夫人又问卫时羡今日要做些什么。卫时羡自然想到了四时居,但他知道,若白天过去,萧湘必定要生气的。
卫时羡就说:“云大师得了赵孟頫的洛神赋,曹大人邀我一同去赏。”
老夫人点点头。
卫青杨却突然抬起头,说:“赵孟頫的洛神赋有很多吗?我见母亲也有一幅。”
老夫人正点着的头一顿,去看卫时羡。
卫时羡也十分奇怪,想到些什么,脸色有些怪异。
卫青杨被卫青柳捶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缩着脖子十分紧张。
看到他这样,卫时羡就又笑了,安慰他道:“赵孟頫是大家,多的是人仿他的字迹。”
这是说杨若禾手中的只是模仿的赝品而已,卫青杨就明白了,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看了卫青柳一眼,老夫人又问卫时羡:“既然你今日闲些,就去把萧丫头接过来,我许久没见她了。”
卫青柳没注意自己露了馅儿,听到老夫人这话,也兴冲冲地看着卫时羡。
被老夫人说中心思,卫时羡轻咳一声,对卫青柳说:“柳儿和我一道吧。”
“好!”卫青柳忙答应。
老夫人又瞥了一眼卫青柳,心道真是个该精不精,该傻不傻的丫头。
用过早饭,卫时羡就带着卫青柳一道往孙宅去了。
萧湘这时候正在院子里乘凉。夏末初秋的早上,十分凉爽,萧湘躺在廊檐底下,旁边桌子上放着些葡萄,萧湘一边吃着一边看书。
孙娇就坐在另一边看食谱。
而孙柏昨晚醉的不算多,这时候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背书。但凡他声音停顿,孙娇就会骂上两句。
萧湘怡然自得,一边消遣一边看这姐弟俩的戏。
昨晚她回来的时候尤叙已经回四时居了,也不知道他和孙娇进展如何,怎么看起来孙娇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有人敲门,孙柏忙丢下书跑过去看是谁,孙娇跟在他后头骂着几句,叫萧湘哭笑不得。
萧湘又捏起一块葡萄,还没吃进嘴巴里,就听到孙娇的骂声戛然而止,孙柏故意大声地行礼:“给侯爷请安。”
萧湘忙放下手中的葡萄,站起来去迎。
万没料到这时候福宝从外头跑了进来,嘴巴里叼了个东西,刚绕过影壁墙走进来的卫青柳没看清楚,瞪大了眼睛。卫时羡倒是看清楚了,往前一步,伸出手把卫青柳护在自己身后。
福宝大早上就收获颇丰,抓了只硕大的老鼠,连进宝没跟上都顾不到,急着找萧湘显摆。
它叼着这个大老鼠就朝萧湘奔去,老鼠还没死透,奋力挣扎着,发出像是尖叫又像是嘶吼的“吱吱”声。
萧湘听着声音就已经有些害怕,待福宝跑进,让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萧湘吓得瞪大了眼睛,一边尖叫一边往卫时羡那边跑。
见萧湘吓到,卫时羡也旁走过去把萧湘拉到自己身后,训斥福宝:“走开!”
福宝急着叫萧湘看自己的“功绩”,竟追着萧湘不丢,见萧湘不理自己,甚至还躲着自己,福宝十分不解,它都已经抓了这么大的玩具给主人玩,主人为什么看起来不喜欢呢?
被卫时羡训斥后,福宝有些难过,一松口丢下大老鼠,扭头就跑了。
老鼠得了生机,拼了命地往外,吓得萧湘拽着卫时羡的衣袖躲过去。卫青柳也害怕的很,想找自己三叔,可见卫时羡可萧湘贴在一块儿,她突然忘了老鼠了。
老鼠从萧湘脚边跑过去后,卫时羡当即丢出佩剑,鼠儿的脑袋就分了家,彻底死透了。
看着老鼠的尸体,众人也就冷静了下来,纷纷盯着萧湘和卫时羡。
萧湘抓着卫时羡的手,卫时羡一手半搂着萧湘,一手还是掷剑的动作,是如何都掩饰不来的亲密。
见众人都看过来,甚至听见动静的孙大娘也从屋里出来,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俩,萧湘羞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也不说话,松开卫时羡的袖子,低着头默不作声走进自己的屋子,又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仿佛被暂停的众人才有些动作,从萧湘的门上收回视线,又去看卫时羡。
卫时羡摸摸鼻子,心道不是他的错……但他嘴角如何也压不下去,心里是说不得的甜蜜。像是在泥土下积蓄了许久的种子,终于见了天日,恨不得各种招摇地伸展枝叶,叫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幸福。
卫时羡向孙大娘点了点头,说:“让您见笑了。”
孙大娘忙道:“不敢不敢。”
卫时羡轻咳一声,又看向孙娇和孙柏。
孙娇一个激灵,忙拉着孙柏往屋里去,顺道把孙大娘也拉了进去。院子里落了个干净。
卫时羡这才走到萧湘门前,轻声说:“湘……萧姑娘,母亲今日念叨,说许久不见你了,命我和柳儿来接你过去。”
卫时羡话音落下不久,萧湘就打开了门,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说:“走吧。”而后先往外走,连卫青柳也不理,走到门口先上了后头给她备的轿子。
卫青柳原本还十分激动,想要拉着萧湘好好问一问,结果萧湘竟完全不理她。卫青柳不解地看向卫时羡,卫时羡有些尴尬,只说:“走吧。”
没得到答案,卫青柳也不敢问,乖乖的跟着出去进了轿子。
看着萧湘轿子上晃动的帘子,卫时羡的心口像是被羽毛浮动,心里实在爱死了萧湘这个样子。从前他哪知道,原来萧湘这样的人,也会撒娇发脾气,也会故意与她置气。
怪不得说女子发发脾气,就叫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他原先还奇怪,发脾气有什么好的,能一直心平气和的说话做事,才是舒坦。
现在萧湘一个眼神里透出的亲近,确实叫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
轿子晃晃悠悠到了侯府门口,卫青柳下了轿子后站在一旁等着萧湘。
萧湘走出来,看到卫青柳探究的眼神,脸上一红,仍是心里有些气,不搭理卫时羡,和卫青柳一块儿往南山院去。
她自然知道不怪卫时羡的,可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发脾气。
被宠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知道自己气短,萧湘脚步便停下了。卫青柳不解地看向她。萧湘笑了笑,装作镇定,说:“没事,你先过去,我和你三叔说些话。”
闻言卫青柳笑得狡黠,看了看萧湘又看了看卫时羡,捂着嘴巴先走了。
萧湘回过头,看了卫时羡一眼。
卫时羡意会,叫下人都散开。
萧湘走到他身边,咬了咬嘴唇,给自己找个借口,说:“那老鼠吓坏我了……”
卫时羡喉头动了动,顺着她的话说:“嗯,是挺吓人。”
这话听着有些像笑话萧湘。萧湘有些难堪,娇嫩的皮肤从脸红到耳根又红到脖子,她想说这下叫人都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但又看着卫时羡的喜悦,又觉得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萧父在世,应当会理解的。
可萧家……
萧湘欠了萧家一条性命。虽非无意,但她到底是借了那个自尽的小丫头的寿命,顶着忠烈之后的身份,在这异世安然活着,还与人相识相知……
想到这些,萧湘沉下心来,认真道:“我的顾虑,你是明白的,再等一等,好不好,到明年四月。”
萧湘的顾虑,她曾经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卫时羡,萧湘最珍视的,不过是萧父的身后名而已。
儿女在父亲孝期与人私定终身,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卫时羡自然明白这些,点点头,说:“好。”
得了卫时羡的应许,萧湘十分感动,又不是他的错,他却这么包容自己,这便是相知了……
说了这些,两人往南山院去。
这时候卫青柳已经眉飞色舞地讲过老鼠的事情,老夫人听的眉开眼笑,但还是叮嘱道:“你萧姨孝期还没过,可不能乱说这些。”
卫青柳这才明白为何萧湘后来不悦,忙点头应下。
等萧湘走进南山院,卫青柳还十分激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但并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更是如往常一般,叫萧湘坐在自己身边,问了她最近如何,又问四时居的生意如何,可有什么麻烦。
萧湘一一回过。
老夫人拉着萧湘的手,心里十分喜爱,又叹口气,道:“你怎么这么些天都没来侯府,难道是要和我疏远吗?”
萧湘心里也很为难。从前卫时羡再是如何纠缠,她自己心里坦坦荡荡,知道自己不过是侯府客人正常往来而已。可如今不同,她自己心里有鬼……
见到老夫人,她会想,若她真是老夫人的家人该多好……听到些流言,她会想,是不是自己立身不正,还是叫人抓到了什么,才会这样说……
心里有鬼的她,再进侯府就有些煎熬。
听到老夫人这么问,萧湘只能说:“我心里从来都是把您当自己最亲的长辈,绝不会疏远。只是……您知道的,我事情多,一时没想起来……”
说着她羞涩地看了一眼卫时羡,又看向老夫人,扯着自己的衣服不再说话。
这羞答答的模样叫老夫人爱死了,心道这下就明白了,萧丫头果真要成自己儿媳了。
老夫人得了最满意的答案,也知道萧湘是为可以避嫌,就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忙就忙吧,该是你自个儿的事要紧。抽空想起来了,来和我说说话就成,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
卫青柳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急,她还想着既然萧湘成了她婶母,以后不该多来侯府和她玩吗,怎么祖母一句话,就当真叫萧湘少来了?但她到底懂事,虽有些坐不住,但没说出这些。
萧湘点点头应下。
又说了两句话,老夫人才想起卫时羡一般,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和人有约吗?”
卫时羡被自己母亲揶揄,有些尴尬,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这儿待着不好,只能说:“正要去了。”
老夫人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像是打发人一般。
卫时羡见没人留自己,只好行过礼往外头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老夫人正瞧见,就说:“你还看什么?”
卫青柳笑出声,眼睛往萧湘那边瞥。
能看什么?
卫时羡摸摸鼻子,又行个礼,只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