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淮橘无措地抬起头,安静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眼眶发酸发涩,她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向之晏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想回答,直接无视了她的不解,径直推门离开。
童淮橘落寞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墙角出神。
她莫名回想起在巷子里,向之晏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所有的阴霾。
那一刻,她确实动容了。
甚至还生出一种他是不是被人诬陷了的可笑想法。
视频照片清清楚楚,当事人也亲口承认,这下真的铁证如山。
那她为什么会下意识选择包庇呢?
童淮橘想不明白。
也许是她不相信爱,但仍旧渴望被爱。
所以她才会自欺欺人般给自己,给向之晏找到一个借口,哪怕这个借口满是漏洞,毫无逻辑。
……
三天后,向之晏笑眯眯地带童淮橘来到一间画廊。
这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向之晏告诉她,“这是画廊开业的第一天,我邀请了很多客人来看,你可要好好表现。”
没待童淮橘出声,向之晏就拉着她走到画廊中央,一个众目睽睽的地方,他亲昵地牵着童淮橘的手,动情地说着自己和童淮橘的初遇。
可惜了,这些话要是早点说出口,童淮橘真的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太迟了,都太迟了。
现在的她,只会觉得想吐。
“这间画廊,是我特意为我的女朋友开的,我知道她很喜欢画画,也很喜欢钢琴。所以今天,我想在大家的见证之下,向她求婚……”
说完,向之晏在童淮橘面前单膝跪下,手里捏着一枚钻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定制的。
周围的人全在起哄。
“嫁给他——”
“嫁给他——”
有人羡慕她的幸福,说她有一个痴情又专一的男朋友。
而这每一声祝福与哄笑,落在她的耳朵里,都像是落井下石般的嘲讽,黑暗正在一点一点地把她吞噬,逼她陷入绝境。
童淮橘下意识拧了拧眉。
向之晏牵着她的那只手也明显使了劲儿。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副伪装出来的深情和耐心。
但童淮橘明白,他既是在警告自己,也是在用父亲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这场求婚,她不得不同意,必须要同意!
童淮橘搞不明白他的意图,也只能配合。
她手上还缠着纱布,戒指没办法戴,向之晏并不在意,而是推着童淮橘去拆生日礼物。
此时,在她面前,立着一个用红布盖住的巨大物体,都到童淮橘的脖子了。
她在向之晏的指示下掀开布,露出了里面的纯白色婚纱。
人群里顿时发出艳羡的惊呼。
向之晏顺势走上前,从后面环抱住她,靠近她的耳朵,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说:
“漂亮吗?这里面是你母亲的白骨。”
童淮橘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向之晏感受着她剧烈颤抖的身躯,满意地笑了,继而牵着她转过来,面向众人,露出幸福的、得偿所愿的笑容。
童淮橘却笑不出来,僵硬得像个木头。
向之晏在耳畔轻声催促她,她也充耳不闻。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直到向之晏再一次提起那具白骨,童淮橘终于忍不住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刀,赤红着眼睛,对着向之晏发泄着近来堆砌在一起的悲伤与愤怒:
“我要杀了你!”
向之晏脸上的错愕,真的不像是演的。
他是一个完美的表演者。
而童淮橘,只是一个牺牲品。
众人纷纷惊呼,四下逃窜。
有人报了警,警察来到这里,制服了她,把她按在地上,就像那天在巷子里的那样。
童淮橘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终于明白向之晏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彻底毁掉她的人生。
在画廊开业当天,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喜爱的着名画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用母亲的尸骨来激怒自己,逼自己发疯,对他动手,然后及时叫来警察,终止这场闹剧。
他是导演,所有人都要配合他。
而此时此刻,他的突然靠近,也是精心设计好的一环。
童淮橘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握紧小刀,捅进了向之晏的小腹。
既然她在旁人眼里已经是个疯子了,不妨就遂了他的愿。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媒体报道满天飞。
在这个打字不用负什么责任的时代里,人人都是雪崩前的任意一片雪花,是压死骆驼的任意一根稻草。
她的十八岁,正式告别光明,步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深渊。
这天晚上,童淮橘没由来地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这辈子最喜爱的三样东西,一是画画,二是钢琴,三是向之晏。”
当时的向之晏故意逗她,“我怎么才排第三?不行不行,你应该说‘一是向之晏’。”
童淮橘俏皮地眯起一只眼睛,改口道,“好吧好吧,一是向之晏,二是画画,三是钢琴。”
而今想想,还真是可笑。
她最深爱的那样东西,亲手毁掉了她所挚爱的另外两样。
甚至亲手毁掉了她的人生。
从前总听人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多少个人,茫茫人海中,彼此相爱又是多么多么难得。
当时的她不以为意,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幸运星。
现在她才发现,彼此相爱,难如登天。
人心最是捉摸不透了。
童淮橘的眼角淌下最后一滴泪。
从此,那个害怕孤单的人,被关在漆黑的地下室里,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在巷子那天下起的那场暴雨,雨停后,阴霾久久不散,笼罩着她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