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符玺回头看向我。
“这个人不小心撞到我了。”
这个小插曲一闪而过,我们在观中四散看了看,也没见到观主的影子,便想去锁龙井瞧瞧。
顾星灿带着我们熟门熟路的从前院拐到左侧,果然跨过门槛便见到了锁龙井。
此前我的肉身跟着顾星灿来过,那时候我的眼睛看不见。
只不过不过这一次不同了,我真切的看到了这口古井,以及上悬的八条锁链。
目前没有任何断裂。
微风拂面,锁链发出铃铛般清脆的声响。井中飘出潺潺的水流冲击井壁的声音。
井口处很干净,未见一丝青苔,应是有人常常打扫才是。
我刚到此处,便觉心旷神怡,不由自主的将手抚摸上井口,感受着冰凉的触感。
“此处不对外开放,还请诸位立刻快快离去!”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我觉得异常的熟悉。
当我转头看到那个小道紧皱着眉头的严肃脸——
记忆一瞬间如潮水向我袭来——
那时的我还是一条盘踞在此修炼的青蟒,这小道陪伴着我度过了十几年的岁月。
他经常来送野果给我吃,我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时常化作十几岁少女的模样与他相见往来。
“是你?” 我见到他便满生欢喜,“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他说名字都是虚妄,有缘自然会再相遇。知晓俗名,又有何用?
只是…… 我摇摇脑袋,还是想不起来,后来我们俩怎么样了?
他见到我也是一晃神:“贫道的名字不足为道。”
顾星灿见到他,上前捏了捏他的脸:“那么小就修道了?我们也算是道友,你师傅呢?快些喊他出来,我们要见他。”
小道见顾星灿一点不客气,冷着一张脸:“师傅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还请放尊重些。”
说着就往后躲,可惜被顾星灿抓着,无法逃脱。
“哎哟,人小,脾气还挺大。”
符玺静静的看了一会,忽然出声道:“他长得有些像……”
“师傅!”
“他们欺负我!”
一双洁白的皂靴出现在我们眼前,由下往上看去,我们六只眼睛都看呆了,这长得和萧商羽也太像了吧!
“商羽,不可无理。”
我感觉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好几次脑子转不过来,长得和萧商羽一模一样的道长管这孩子叫商羽?
“他们是为师的访友,你先退下。”
“师傅,可这里是……”
“十遍《道德经》抄完了?还不快去?”
他的脸一严肃,小道吓得乖乖称是,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离开了。
“阿裕,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开口直接唤了我的名字。
顾星灿立刻反应过来,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惊呼道:“萧师叔!是你!”
萧商羽点了点头:“走,到我房间去说话。”
符玺却没有动弹,伸手指着井口:“里面是……?”
萧商羽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众人便跟了上去。
有他在这里,好歹松了一口气。这地方实在太古怪了。
待我们都坐定在他的厢房中,萧商羽坦言道感应到我们出了事,就想办法前来搭救,只是醒来就成了太清观的观主。
顾星灿自告奋勇把来龙去脉又捋了捋。
出乎我意料的是符玺亦毫无保留的将一些已知与推测告知萧商羽,包括他与我之间的关系。
萧商羽一如往昔,脸色平静。
“阿裕,你怎么看?”
萧商羽忽然出言问我。
“得先保青蟒渡劫成功才行。”
他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在此处很危险?萧某无暇分身护两个人,如此看来,你还是在此候着更为妥当。”
“很快了,渡劫便是在下半年。保她渡劫成功,我们便可离去。”
“下半年?我们还要在这里半年?!” 顾星灿猛地跳起来嚷道。
“所以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去?” 我和符玺异口同声的问道。
萧商羽皱着眉头,眼神坚定:“我的确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回去。”
“这个世界就是我们所在的世界往前倒退三百年,恰逢明末乱世,亦正值阿裕当年的走蛟飞升。”
“故而我们现在不能走。若是离去,这里的‘你’一旦出了事,也就不存在未来的你了,即便你回去了,一样会死。”
萧商羽言简意赅的分析着:“顾师侄,萧某认为你也不需要急着走。既然他们特意要将你与阿裕分开,必定是有其道理。”
“最多半年,等阿裕顺利飞升,我们再回去,不耽误任何事。这里的一年相当于地府的一个时辰,想必你们也已经发现了吧。”
“回去以后,我会亲自护送大家回京。”
“甚好,本公子要回去向圣上禀告此事,也会上书要求彻查祁王府血案。都是灭门惨案,看样子确有许多的相似之处。”
顾星灿见我眼泪汪汪望着符玺,连忙插话:“裕儿,你别急,我也可以跟我爹说,让他去和圣上进言!”
“你爹?别忘了你还有个要杀你的大哥。”符玺不屑的瞟了顾星灿一眼,差点又一次与顾星灿掐了起来。
“我大哥必须给我个说法。” 顾星灿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我连忙拉架,望向顾星灿:“照你的说法,每晚你都会再回到小院。”
萧商羽此时开了口:“这并不难,顾星灿的魂被安在了将死之人的身上,只要换个替身。那顾星灿就可以与你们一样,继续留在这里。”
“所有人务必要聚在一处才更安全。” 符玺敲了敲那把不离身的折扇低语道。
“没错。顾师侄,我今晚就会为你做法。届时会有了替身,那洗胎鬼便不会再缠着你。”
顾星灿点点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年他在这里被折磨的够呛。
忽然我觉得手臂好痒,不受控制的抓挠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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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时辰当真和外头的不一样,我都在这里大半日了,天色依旧很亮堂。
萧商羽当着我们的面喊来了小道,对他吩咐道去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我们这些友人要住一段时日。
“师傅,这小厮是位姑娘吧,那就应该需要两间房才对。”
这小道士眼睛还挺尖,一眼就看穿了我是女扮男装。
“照为师的话去做。”
见我不解,萧商羽故意躲避着我的眼神,符玺一脸无所谓,顾星灿急道:“师叔,所以裕儿今夜歇在何处?”
“顾师侄,管好你自己。我自有安排。” 萧商羽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回答。
“师傅,你不会想和这位姑娘一起住吧?这实在于理不合。修道之人应远女色才对。”小道一本正经将萧商羽怼的没脾气。
“商羽,胡说八道什么。为师与你解释不通。你若要准备,便去准备即可。”
“是,师傅。”
“只是师傅,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米面下锅了……”
小道当众道出囊中羞涩,萧商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无奈。
这次倒是符玺挺身而出,又拿出一块玉佩:“小道长,你拿这个去换些米面吧。”
“这太多了,山下找不开。”小道连连摇头,并不伸手接过。
“无妨,小道长,这就当我捐给观里的了。” 符玺十分大方。
待小道长谢过,高兴的捧着玉佩离开后,他一脸严肃的对萧商羽说道:“回去都得还给我。”
萧商羽无奈道:“萧某必然完璧归赵。”
“顾师侄,我们办正事吧。”
看来是得做替身了,顾星灿按照萧商羽的要求麻利的准备了起来。
我和符玺像凑在在一旁认真的学习起来。
“符玺,你不是也会法术吗?怎么还看的那么认真?”我揶揄着符玺。
他白了我一眼:“萧商羽是何人,本公子记得在你刚上山就跟你说过。看来你三魂七魄不全,脑子还是一样蠢笨。”
“他的道法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不然这做替身,为何我与顾星灿都做不得?是我们与你一样蠢吗?”
“非也,而是替身看似容易,实则要做一个以假乱真的人,相当困难。”
我茫然的点点头。
语毕,我俩不再言语,盯着他们又看了起来。
只是我这手臂时不时发痒,止不住又开始抓挠。
符玺嫌弃道:“好歹是个姑娘家,怎的行为如此不庄重?”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接话。
再回头,见萧商羽与顾星灿正合力在扎一个一人等高的青面纸人。这纸人的身形、样貌都与顾星灿如出一辙。
他们正在按照湘竹描述的那样,仔细的在纸人的脖颈、小腿处画出一些瘀斑、发绀的症状。
包括纸人的嘴角,都用朱色点上了猩红。
远远看去,就还真像是那病入膏肓之人,简直惟妙惟肖。
就这么看着他们干了一个多时辰,纸人终于栩栩如生的摆在一边,就差点睛了。
接着,他们又开始准备起来晚上要用的黄符、蜡烛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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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可以用晚饭了。”小道在门外敲了敲门。
“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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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道为我们准备了青菜细面、炒鸡蛋和一些炒野蔬,并一些水果。其中就有我最爱吃的梨子。
“这已经是山下能买到的最好的饭食了。”小道弯腰向符玺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萧商羽此刻才道:“都用吧。”
大家纷纷开始动筷,我已有时日不吃这些俗物。
尝试着吃了一口,竟是正常的滋味!我便十分受用的开始大快朵颐。
“对了,萧师叔,你一直称这个孩子叫商羽,他的名字是?”顾星灿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的来回看看小道和萧商羽。
“我的徒儿名唤萧商羽。”
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心中隐约有猜测,但真的听他亲口承认还是十分震惊。
如今看着小道,确有几分与萧商羽相似,尤其是说话的语气和神态。
符玺像是早就猜到的神情,我也没太多的意外。
只有顾星灿是真的脸色惨白,一想到他刚刚还去捏了幼年萧师叔的脸……便浑身都不松快了……
这顿饭草草用完,回到房中继续筹备晚上的用具。
只是我这痒的难受,实在忍不住又抓挠起来。
这一回,连顾星灿也发现了我的异样:“你怎么了?”
“实在发痒。”
“我瞧瞧。” 顾星灿将我的袖子一把拉开,顿时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慌乱:“萧师叔,你快来看看!”
一时间,大家围了过来,八只眼睛盯着我的手臂,连我自己都是一脸诧异。
手臂上竟又生出了好些白鳞,那鳞片与鳞片的缝隙上长满了褥疮,层层叠叠,看上去恶心非常。
被我一抓,有好几个已经被挠破了,流出的黄脓蔓延到哪里,哪里就开始发痒。
萧商羽眉头紧锁:“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眉头紧锁,回忆了一下:“在锁龙井,那时候就开始发痒了。”
“先把替身的事情处理完。”萧商羽直接咬破指尖,将指尖的血涂抹到我的手臂上。
这血居然滚烫的很,涂抹的地方竟升起了白烟,疼的我嘶牙咧嘴的,倒是暂时止痒了。
众人此刻心情已经有些不安。
萧商羽临危不乱,依旧指挥着我们将东西摆到院子中准备开始做法。
他将小道唤至跟前,低声道:“今夜,你去陪着青懿。”
“……是。”
小道明明很想问为什么,却欲言又止,依旧答是,抬脚就往后山跑去。
此次做法,算是我第一次见到萧商羽完整的做法。
他先开坛布置,接着捧起一个瓷碗,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瓷碗之中。再用毛笔沾取后,为纸人点睛。
同时顾星灿在一旁,将写有他生辰八字的黄符往纸人身上一贴。
见生辰八字贴好,萧商羽就地跳起了我很熟悉的“引魂舞”。
顿时院中阴风大作!
好似真有什么被引来了,却也看不真切。
他伸手将一阵雾蒙蒙的东西直接按进了纸人,口中念念有词。同时他掐了一个手诀,随后纸人瞬间自燃起来!
熟悉的蓝色火焰直窜云霄。
等到纸人烧为灰烬。
萧商羽又将另一张写有顾星灿生辰八字的黄符燃尽的灰烬混合了一些无根水,递给他:“喝罢就无事了。”
顾星灿仰头饮尽。
萧商羽略有些疲惫,便让顾星灿与符玺先回房。
他还要继续处理我手臂上的隐疾,他们俩虽然还想偷师,却看萧商羽十分坚持,只得乖乖听话。
待只剩我们二人时,他神色温柔的对我说道:“走,去锁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