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袭来,许满仓一个人坐在有些潮湿的草坪上,思绪缓缓飘荡。
身上的皮甲依旧透着潮湿之感,但许满仓却没有脱下的意思。
他此刻正想着阿伊腾格里,想着妻子给他做的饭食,想着两人在毡房中说的那些悄悄话,嘴角微微上扬。
许满仓是天生的将领,天生神力,只要带兵打仗就如鱼得水,能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事都看在眼中,他是别人眼中的战神,是草原的雄鹰。
可在许满仓心里,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些。
比起做人上人,比起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他更珍惜和妻子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刀光剑影,残肢断臂之中,那些平静安详的日子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殿下。”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彩也要消失了,阿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满仓没有说话,轻轻的应了一声。
“不花部的那个岗达尔来了,就等在后面。”
“麾下的儿郎也都分开驻扎了,因为战事还没结束,我没让他们点篝火。”
“嗯。”许满仓点了点头,随即轻叹口气,道:“让岗达尔过来吧,也叫托木尔来。”
“你和达日阿赤管好麾下的儿郎们,不要和不花的人起冲突。”
“是。”
阿郎闻言缓缓退下,许满仓继续看着远处。
很快,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略带虚浮。
岗达尔几乎要力竭了,此时他面色苍白,早已没了之前的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只是疲惫。
托木尔跟在岗达尔身侧,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到了许满仓身后,托木尔上前一步,身形挡在许满仓和岗达尔之间,低声道:“殿下,人到了。”
“嗯。”
许满仓轻轻点头,转头看向托木尔,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他不是敌人。”
托木尔点头,许满仓又看向岗达尔,拍了拍身旁的草地,道:“过来坐吧。”
岗达尔没说话,而是躬身行礼,这才上前两步,坐在了许满仓身侧。
托木尔见状皱眉,刚要说什么,却听许满仓开口道:“托木尔,你来这边坐。”
他见许满仓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继而压下心底怒火,上前坐下。
“一会儿你只管听着,什么都不要说。”
许满仓看向托木尔道:“有些事之前瞒着你,一会儿也会告诉你。”
托木尔微微一愣,继而看向岗达尔,眼中透出几分疑惑来。
许满仓这才转向岗达尔,笑着问道:“岗达尔统领,和我说说吧,你之前为什么帮我?”
岗达尔闻言一怔,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轻轻一笑,僵直的表情也放松下来,反问道:“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不花此人刚愎自用,如果没有身边心腹进言,他是不会放我离开的。”
许满仓道:“我虽威胁过他,也像是和他达成了某种默契,但此人反复无常,绝不会信我。”
“后面他能让乌赤泰和我一同出兵,肯定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我思来想去,这个人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殿下聪慧,居然想到了这一步。”
岗达尔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其实很是疑惑。”
许满仓又看向他:“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我说话?”
“帮助不花擒住我,不是对你更有好处吗?”
“殿下如此聪慧,不妨猜猜。”岗达尔转头看向许满仓,脸上已多了几分笑意。
“猜不到。”许满仓摇头道:“若能猜到,我也不会问你了。”
岗达尔哑然一笑,随即开口道:“我所行之事,乃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许满仓又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到岗达尔说的人是谁。
“王庭,滋兰大妃。”
岗达尔幽幽开口,许满仓忽然一惊,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下意识开口道:“你是说……”
“殿下遣人去滋兰国之事,大妃已经知道了。”
岗达尔看着许满仓,轻声笑道:“之前殿下和大妃说的事,大妃也明白。”
许满仓的思绪飞快运转,很多回忆在心底化开。
就在不久之前,他考虑部族未来的时候,制定大迁徙计划,当时就想是不是能和滋兰大妃联手。
不过许满仓并未直接联络滋兰大妃,因担心打草惊蛇,他只将心中想法和阿伊腾格里说了。
因为滋兰大妃和赫连大妃之间的仇恨,许满仓认为自己和她是可以统一战线的。
现在看来,他这步棋是走对了。
“你的意思是说,滋兰大妃她……”
“大妃在王庭没有什么话语权。”岗达尔轻叹口气,道:“之前赫连大妃意图毒害吉思王子,证据确凿,最后却不了了之,这件事一直是大妃心底的一根刺。”
“所以殿下的人去了滋兰国,那边才对您如此礼遇。”
岗达尔和许满仓之间的对话让托木尔很是震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定,只能默默的听着,心中像是有东西在爬。
“你帮我获得不花的信任,也是大妃的意思?”
“不,那是我自己的意思。”
岗达尔又笑道:“大妃跟随王庭迁徙,和我之间的联络并不多。”
“哦,殿下应该好奇我和大妃之间的关系。”
“哈只儿殿下应该知道,大妃是七年前嫁到北狄来的,在那之前,王庭曾有使节去过滋兰国,小人有幸是其中一员。”
许满仓闻言一怔,开口问道:“你是去滋兰国的使节?那你应该认得吉而思吧!”
“自然。”岗达尔又笑道:“吉而思是当时的副使,代表王庭出使。”
“只是后面……哎!”
“你们这些出使滋兰国的人应该都是有功的。”许满仓道:“怎么吉而思被边缘化,而你也……”
“此事说来话长了。”岗达尔轻声道:“而且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我当初在滋兰国犯了事,差点被斩,是滋兰大妃出面保下了我,对我有救命之恩。”
“所以从那时开始,我便向滋兰大妃效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