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沐小裴握着外祖母的手，只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她心里复杂极了。
    她其实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类的事情。
    她可以骗外祖母那一切都是幻境，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掉外祖母的记忆。
    但是无论哪种选择，她心底都觉得刺痛得厉害。她的内心深处，也不舍得那样做。大概因为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缕亲情吧。
    前世外祖母去了之后，即使后来遇到了东方旭，除了要害她的人，也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生日，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记得，不在意自然不记得。
    她的生日比父亲生日早几天，每年都是父亲过完生日之后，母亲才不在意地说一句：“好像前几天是老二的生日，哪一天来着，算了，过了就过了吧。”
    若是一年两年如此也就罢了，每年如此，沐小裴也懒得理会了。
    离家后，每年的生日早晨，她都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也不吃，只是默默看着，想一想外祖母，一直到那碗面没有了任何的热气。那一刻的孤独感铺天盖地。
    她也渴望被亲人真心惦记的感觉，虽然这个想法在这一刻显得很自私。
    “那些事情，不算真的发生过的。”沐小裴稳了稳心神，安慰着外祖母。
    外祖母疑惑，怎么会不算真的发生过，她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些伤痛，难过，失落甚至生不如死。不是看到画面的感同身受，而是身心真真切切的感受。
    沐小裴拉着外祖母到了槐树下的石桌旁边坐了下来。
    “简而言之，你可以理解为你的魂魄离体，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里的我们。”沐小裴认真地看着外祖母的眼睛，缓缓开口。
    “你可以理解为，咱们俩在那个世界里注定是要受苦去的。受了那边的苦，在这里就不用重新经历一遍了。”沐小裴开启了忽悠模式，她想给老人家好好讲讲三千世界，但是外祖母肯定不会理解的。
    如今外祖母既然开始供奉佛像，必然对于轮回有些了解，所以用这种方式让她理解和接受前世的一切也许会更轻松。
    果然，外祖母听到这句话，眼神亮了一下：“是不是佛家所说的渡劫？”
    沐小裴笑了笑：“对呀，就是渡劫，我渡的劫比较大，所以一出生就开了灵智。所以没有白白受罪。而外祖母你也是过了死劫，又受了冥府的影响，所以回来就开了初等法眼，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所有经历，皆是修为。外祖母可不要为了过去难过了啊。”
    沐小裴看到外祖母眼睛的变化，瞳孔周围有一圈极淡的紫色，是法眼初开的迹象，怪不得能参透前世今生的一些因果。
    “你的七女儿，这一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沐小裴还是无法开口唤沐甄氏为母亲，“她对您向来算得上孝顺，别跟她置气。”
    说着沐小裴指了指桌子上面的烧鸡和小笼包：“这两样不就是每个与她都会送来的嘛，我还是从她那知道您最爱吃这些的。”
    外祖母看了一眼烧鸡和小笼包，前世，沐小裴被寄养在这里，虽然小女儿不常回来，但是每次回来必定买这两样东西。
    那时候沐小裴就已经很懂事，只吃鸡脖子和鸡爪这类没肉的部位，肉多的地方留给他们老两口。
    外祖母深深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跟那个不成器的小女儿过分计较，只是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就算是孩子多无法一碗水端平，她也不该对沐小裴如此残忍。虽然可以替她辩解是受了邪术的影响，但是根源还是在于她心里就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罢了。
    “我都放下了，您也别计较了。我能陪着您的时间有限，所以我希望您身边都是待您真心的人。她也得到教训了，现在沐家村哪个人不笑话她看轻她，足够了。”沐小裴抱着外祖母的脖子撒娇。
    “行吧，下次她上门，我不赶走她就是了。”外祖母心软了下来，安抚地拍了拍沐小裴的后背。“别撒娇了，你姥爷快回来了，包馄饨去。”
    沐小裴站起身，这才发现东方旭和吴昊居然不在院子里，荧荧也不见了。
    见沐小裴盯着槐树看，外祖母笑道：“小荧荧应该带着他们去找连喜了，刚才我瞥见他们一起出去的。”
    “姥姥能看见荧荧了？”沐小裴惊讶地问。
    外祖母点头：“不仅是她，还能看到一些去了的人。我都装作看不见罢了。前几天，就有一个穿着破烂的鬼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你姥爷，说不定就是他已故的亲人呢。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也不知道来干吗的。”
    沐小裴仔细看了一下外祖母周身，还好，有她给的护身符在，外祖母掩住了鬼眼才能看到的圣光，要不然的话，那些鬼魂肯定都蜂涌而至了。
    “对了，姥姥，我姥爷家里真的没有亲人了嘛。”外祖母提到的陌生鬼魂让沐小裴突然想到穆老爷子跟自己外祖父几乎长得一样的脸，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吧，还是确认一下。
    外祖母摇摇头：“不是很确定，但是几十年没找到人，估计有人在的希望不大。”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被推开了，外祖父背着手，后面跟着他那四只心爱的小羊进了门。
    而在小羊身后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阿飘躲躲闪闪地跟在后面，搞得小羊个个都两股颤颤，哆哆嗦嗦地回了羊圈。
    “就是他。”外祖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沐小裴，小声说道。
    沐小裴抬眼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鬼正躲在墙角处，衣服好似被炮轰过一样，破破烂烂的，上面还都是灰，他眼巴巴地看着外祖父，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
    奇怪的是，那人和外祖父之间只有因果线，并没有亲缘线，他不是外祖父的亲人。
    沐小裴刚想靠近他看清楚一些，那鬼察觉到沐小裴可以看到他，转头就飘远了。
    沐小裴也懒得追，横竖他会回来的，既然找来了又一直远远跟着外祖父而不靠近，大抵是怕身上的阴气影响到外祖父。
    外祖父把小羊关起来之后才看见沐小裴，瞬间脸上就堆满了笑。
    沐小裴快跑了两步，张开双臂让外祖父抱。老人家长臂一捞，像小时候一样将沐小裴捞起扛在了肩膀上。
    因着外祖父已经完全失聪，几乎不离开村子，沐小裴的“死讯”也没让他知晓，所以他无论看到替身还是沐小裴本人，都没有特别惊讶。
    沐小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夹耳式蓝牙耳机形状的黑色耳挂，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外祖父的右耳上方。然后笑嘻嘻地在他耳朵边上喊了声：“姥爷！”
    外祖父被突然听到的声音吓了一跳，很快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可以听到了！
    “这是最新款的助听器，清楚吧？”沐小裴得意地晃了晃腿。
    “清楚，清楚。”外祖父开心地扛着沐小裴就跑到了外祖母面前：“乔妹，快跟我说说话。”
    外祖母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多大年纪了，还老不正经的。”
    外祖父开心大笑：“听见了，这下听见了，以后你再偷偷骂我可就骗不过去了。”
    外祖母又好气又好笑，拿过旁边的毛巾轻轻抽了外祖父一下：“赶紧把孩子放下来去洗手，脏死了。”
    外祖父这才放下沐小裴，哼着小曲儿走去了水井边。
    “那个不是助听器对吧？”外祖母轻声问。
    “不是呀，那是一个小小的法器，能帮姥爷听见声音，慢慢修复他受损的听觉系统。但是这个东西不好解释，就让他以为是助听器就好啦。”
    “就你机灵。”外祖母笑着点了点沐小裴的额头。回头看向自己家老头子，这一世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姥姥，这个给你。”沐小裴想了半天还是给了外祖母一枚判官令，“这是判官令，有了它，你就拥有了人间鬼差的身份，我在上面做点儿手脚，它不会给你派发任务，只是让一般的鬼魂不敢轻易靠近。若真的有鬼魂求到你跟前儿，可以找赵连喜商量。”
    接着沐小裴指着一个按钮说道：“这个地方你可以给我留言，空了，我就回你。”
    既然外祖母得了这样的机缘，就顺势而为吧。而且沐小裴也真的想为她和外祖父谋个职位，享人间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