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裴和外祖母刚把馄饨包完，荧荧就带着东方旭和吴昊回来了。
    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挺复杂的。
    吴昊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他没想到，小小的地仙可以把一方土地治理得如此好。
    如今的赵庄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灵气充沛不说，四周的气息很纯净，连路上偶尔出现的鬼魂身上都闪着善光，就很和谐。
    村子周围的水全都盘活了，不是一般的盘活，是孕育出水灵的那种。虽然不至于让水里的生灵开了灵智，但是就好像自行生成了某种结界，只要水流进入赵庄地界，就自动变得澄清，这一片水域中的鱼虾水产也长得比别处好不知道多少倍。
    吴昊亲眼看见，村民只是到了水边随便一捞，就能捞起五六斤的大肥鱼，而那肥鱼居然有丝丝灵气。
    虽然赵连喜说那些鱼虾也是会选人的，会根据来捞鱼的人的善心程度自动上前，吴昊还是羡慕极了，他很想上前试试有没有鱼儿会选择他，但是他不敢啊，怕被打脸，打肿的那种。
    吴昊羡慕啊，尤其听到赵连喜说到那条曾经犯下大错的大青蛇就是此间的地仙，更羡慕了。这会儿回来看见沐小裴，只觉得对方金光闪闪的，好粗一条金大腿。
    东方旭却不是被震撼到，而是见到了许多梦里出现过的人和景，想到梦里沐小裴在赵庄的生活，这里对她来说真的算得上难得的一片净土，难怪她会花这么多心思。
    吃完午饭，外祖父就急吼吼拉着外祖母一起出了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这会儿就想到处走一走，跟村子里的人说说话，听听风声，水声甚至虫鸣声。
    沐小裴目送他们出了门，在那个鬼魂即将跟上去的时候拘住了他。
    大槐树下。
    沐小裴懒懒坐着，看着眼前沉默不语微微抖动的鬼魂。没有怨气，没有恶意，平平无奇一只鬼。
    “说吧，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外祖父。”沐小裴好奇地看着他问。
    她刚才也问过赵连喜了，这只鬼已经来了赵庄村时间不短，但是他没做什么坏事，也不敢离人很近，赵连喜每次想找他说话，他都赶紧跑开。赵连喜见他也没影响到人，就干脆没管他，只是偶尔看一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现在的赵庄村里，这样的鬼魂有不少，有些就是图这里的灵气，暂时待一段时间就走了，只要他们不作不闹，青蛇和赵连喜还是愿意让他们暂时留下的，有时候善魂多了，对于平衡赵庄的风水有一定的助益。
    见那鬼魂不说话，沐小裴也没继续问，既然他不说，那就靠她自己看好了，又不难。
    “方城！”沐小裴突然开口喊了一句。
    男鬼身形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沐小裴，微微点了点头。
    沐小裴叹了口气：“难为你了，这么多年为了你家主子一句嘱托，在人间飘荡了这么久，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远远超过忠仆二字的份量了。”
    方城却摇了摇头：“我的命都是老爷给的，他生前就这么一个心愿，我自是要帮他完成。小小姐，您既然能看破我的身份，应该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了吧？”
    沐小裴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确定外祖父愿不愿意认祖归宗，毕竟他自己的想法也许跟你们的想法有所出入。等他回来，一起坐下来谈一谈吧。”
    “可以吗？”方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您能让大少爷看到我?”
    大少爷嘛？沐小裴心里默念这几个字，怕是外祖父已经不记得有人曾经这么喊过他了。
    外祖父曾经说过，他那一支的亲人已经都不在了，虽然从他的亲缘线里，沐小裴也看出他应该还有兄弟侄子在世，数量也挺可观的，但是外祖父从不提，沐小裴一直以为他们或许很早就闹翻了也说不定。但是现在这个凭空出现的方城却带来了不一样的答案。
    “我找了大少爷很多年，他身上一直带着一个护身符，那个东西可以隔绝一切查探他踪迹的人或者术法。”方城叹了口气，低着头说道。
    沐小裴对那护身符有些印象，她记事起就见到外祖父从不离身，那是个小小的木牌，桃木刻的，外祖母说是辟邪的，没想到里面还藏了东西。
    只是这次回来，沐小裴并没有看到。
    “荧荧。”沐小裴喊小槐树灵，“外祖父那个护身符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荧荧从树上飘了下来，坐在了石凳上：“爷爷那个桃木牌嘛，碎掉了，奶奶那次跟赵连喜一起去冥府回来之后发烧，爷爷就把桃木牌挂在她手上祈福来着，奶奶好了，木牌就碎了。”
    “你也是那个时候找来的？”沐小裴问方城。
    方城点头：“我会些寻人的术法，活着的时候学的，但是这么多年无论怎么算也算不到大少爷的方位，突然有一天就算到了，我就找来了。”
    “大少爷身上的功德光太强了，我也无法近身，而且他也看不到我，我就跟在身后，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我也试着跟他说话，可是他听不到。用神识交流都被弹了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求助这里的地仙和出马仙？”沐小裴好奇地问。
    方城摇摇头：“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没有大少爷的允许，我不能够随意告诉别人。”
    正说着话，外祖母他们就回来了。
    本来外祖父还要多走走，外祖母惦记着沐小裴，就把人带回家了。
    沐小裴看着东方旭和吴昊：“你们去找青蛇玩会儿，有外人在场，这位忠仆先生怕是不会开口。”
    东方旭点点头，喊上荧荧带着吴昊一起出了门，走向村西的大柳树。他对这个青蛇也挺好奇的。
    等他们走了，沐小裴抬手给小院布下了结界，走到外祖父面前说：“姥爷，有故人来访，怕是得你亲自见一见。”
    外祖父疑惑地看着沐小裴，转头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别人呐。
    沐小裴招招手示意外祖父弯腰，然后抬手在他的眼皮上轻轻划了一下，外祖父只觉得眼皮凉了一下，接着就看到眼前站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激动地看着他。
    “你是？阿城？”外祖父不确定地开口，主要是对方如今太像个乞丐了。
    方城见外祖父认出了他，直接扑通跪了下去：“大少爷，我终于找到您了。”
    外祖父不自在地看了外祖母一眼：“什么大少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不要再提。”
    方城摇摇头：“不！大少爷，您误会老爷了。他不是要赶走您，也不是不认您，他只是想让您回自个儿的家。老爷临死之前还叮嘱我，若是能找到您，一定让您回家。”
    方城眼睛红得厉害，若是鬼魂能流泪，怕是这会儿就泪流满面了。
    外祖父叹了口气：“阿城啊，我从未怪过父亲，我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但是六岁开始，我就认定了自己姓甄，这辈子都不会变，这也是我和生父共同做的决定。你当年也在场的。”
    说着外祖父带着方城走到了堂屋后面加盖的一间屋子，里面工工整整摆放着两个牌位。
    “当年我借着跟父亲吵架离家，其实是为了参加革命，跟着队伍辗转多个地方，等有机会路过家门的时候，才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甄家也被炸成了平地。那时候也没有时间去找他的坟茔，后来我在这里开辟了一间小屋当做祠堂，给他和早就去世的母亲立了牌位。”
    “我是甄家的长子，这个事实不会更改。”
    “当年您是故意的？”方城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因为老爷逼您回方家，要将您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一时气愤而离家？”
    外祖父摇摇头：“我那时也是考虑不周，只凭着一腔热血行事，虽然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要我回方家，还是借着这个由头闹了一场。后来也曾经后悔过，没有好好跟他谈一谈，没想到这一走便是永别了。”
    方城对着牌位磕头：“老爷您听到了吧，大少爷并没有怪您啊。”
    方城接着转头又对着外祖父磕了个头：“当年老爷也是不得已，甄家的产业已经被盯上了，老爷怕他们不择手段，将黑手伸向还在上学的您，才想着干脆送您离开。没想到，您的气性会那么大，直接跟老爷大吵一架就走了。”
    “您走的第三年，甄家最终还是被炸成了平地，老爷伤重，没撑几天就去了。临死之前还惦记着一定要让您回方家，也好有个依靠。”
    “我将老爷葬后，就离开了于城，学了些找人的术法，开始找您了。”
    “没想到，人没找到，还在一次大轰炸中丧了命。没想到，死后居然没有鬼差来抓我，我就用如今的形态开始辗转各地找您。”
    “只是您身上的符咒太厉害，我根本搜寻不到。”方城短短几句话，越过了找人的辛苦，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外祖父笑着摇摇头：“那桃木牌，是我生父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弟弟子侄们即使知道了我的存在也寻不到人。当初父亲因为救我全家，导致怀着身孕的妻子一尸两命，自己还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和生父达成了共识，以后我就是甄家长子，绝不背弃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