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济趁夜对照完周密呈上来的出纳册,已经能肯定肖家通外了。
他眯着眼,也猜到了闻松去腾关以及让官兵禁卫护送肖启明这两件事,和肖家利用云卷云舒通外的联系。
不过,具体的,他推测不出。
莫非是去想找证据?
去边关找证据?
这肖家到底做了什么?!
若肖家真在边关做了些什么,又怎么会留下任何证据?
他们可是狼、是狐狸。
闻松到底是年轻、天真了些,转念一想,他一个平民,能做到的,也只有实地查探这件事了。
在一旁陪着的周密看着裴光济变化莫测的神情,一颗心上窜下跳,本昏昏欲睡的眼皮,一下子精神起来,睁得大大的。
“传禁卫。”
裴光济森冷威严的声音传来,周密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是。”
他推开永宁殿的大门,一阵寒风袭来,风中带着点冰渣。
要落雪了。周密拢紧了衣服。
北方的雪,一向又大又急。
而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落在了连丰。
雪落无声。
阿茶的动作也悄无声息。
鸡鸣之前,她秘密潜入了县衙,一套动作利落潇洒。
昨夜,得到晏安的命令,让她秘密进县衙翻找县志,寻找关于北漠质子的消息。
据晏安所说,北漠质子回乡的途中,曾夜宿连丰县衙。不幸的质子正是在此夜突发疾病而亡。
“突发疾病?听起来像是个借口。”
晏安道:“不是借口,是目前已知的事实。但,当时的事实,不代表是如今的事实,也不代表是将来的事实。”
阿茶端起茶碗,细细品茶,听着晏安话中话,不急着表达意见,而是静待下文。
“这几年,我一直在调查此事,终于在前些时候,有了消息。”晏安缓缓道。
阿茶适时出声,“什么消息?”
“公子森的心腹随从在护送他遗体回北漠之时,路遇劫匪,生死不明。公子森的尸首也被劫匪掳走,一把火烧了。大祁为此,重金相赔,允诺北漠十年粮草。”
晏安口中的公子森便是那位客死异乡的可怜质子。
公子森的经历似乎忒惨了些。
这样的惨状,很难不让人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阿茶看向晏安,越发好奇她此行的意图。
晏安没有与阿茶对视,她顿了会儿,才道:“我的人找到了原本生死不明的心腹。”
阿茶眼睛一亮。
晏安摇了摇头,惋惜地道:“可惜见到他时,他已经是风烛残年。知道我的身份后,他告诉了我一些事,一些隐秘但是会引起血雨腥风的事。此番秘密前来连丰,就是为了查清这些事。”
阿茶微微震惊,“您亲自去见的此人?”
“不错。”
这是晏安第一次透露她的目的,仍然没有说清楚,但她说出的内容,足以让阿茶惊讶不已。
什么样的人值得晏安亲自去见?北漠质子究竟有何紧要?
阿茶抱着这样的疑问,潜入了县衙。
一个闪身,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进了县志存放处。
此处,存放着大祁建国以来的所有连丰县志,要找到异亨五年的县志,又要注意外边的动静,是有些费时的。
阿茶站在门边,看着这一排一排的书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观察了第一排县志的摆放和排列。
每一排分了两列,左右两侧,中间是一人宽的过道。
两侧的县志并没有按照大祁帝王的年号排列,而是直接以天干地支为纪年,再行排列摆放。
大祁开国以来有两百四十多年,又,六十年一轮回,也就是说每一个干支排列的书架之中,都至少有四个重复的纪年。
本国的开国年份恰巧为甲子,书架第一排左侧起,为甲子,右侧为甲午。
如此可推,县志是从左侧起,从前至后,为前三十干支,再从右侧起,往后,是后三十干支。
左侧第一排为甲子,最后一排为癸巳。
右侧第一排为甲午,最后一排为癸亥。
今年是异亨二十二年,为壬申年,再由质子离世之时为异亨十年而推算出该年为庚申年。
庚申年应在后三十干支,也就是右侧。
阿茶想到此,提步直走,一边走,一边往右边书架上瞄。
快走到底之时,她停下脚步。
转身,对着书架。
书架侧方贴着纸条,纸条上写着两个字“庚申”。
阿茶便开始往里走。
走到中间靠后的位置,看见了四个字,“邑亨十年”。
阿茶挑眉,开始从此处翻找县志。
晏安说,北漠质子是在中秋之前离宫的。就这一信息,阿茶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县志。
“……九月初十,公子森至连丰,童县令携众人相迎。是夜,公子森突患重疾,请医不治,病殁。”
县志之上,关于这位北漠质子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简要到连发挥想象的空间都无。
不过,敏锐的阿茶还是嗅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请医么?”
阿茶在心中自语。
一阵风过。
县志已经摆回了原位。
仿佛无人来过。
……
阿茶迅速回了客栈,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晏安。
“你想去药铺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看诊的医生?”
晏安听完阿茶的话,问。
阿茶点头,“不错。”
晏安道:“是个法子。只是……会不会打草惊蛇?”
阿茶也想到了这一层,“我会说我们一路北上,走遍大祁是为了给身患疑难杂症的家人求医。”
晏安偏头想了想,“以这样的由头去套话,可行。但……”
掩人耳目还是难。
阿茶直言不讳:“您的身份和行踪,本就不可能瞒得住。”
不说别的,南胥肯定早已知晓。
所以这么久了,都不来通知一句闻松的行踪……这是已经知道她跟晏安秘密出京了,懒得给她报信。
她们这一路上的所有“微服”行为,不过是掩耳盗铃,能瞒一时是一时罢了。
事实被揭穿,晏安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她临行前,将行踪报告给父皇,就是为了寻求禁卫的庇护,暗中多些人手,以防不轨之人。
阿茶继续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太过忧虑打草惊蛇一事。追查真相,才是您的首要选择,不是么?”
晏安思忖再三,批准了阿茶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