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的好处就在,容易寻人。
连丰镇上的大夫不超过十位,阿茶便打算在这十位大夫中碰碰运气。
她想,既然是急病,就不可能往外去求远水救近火,若县志记载不错,去给质子看病的大夫就在连丰。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第一日,无果。
晏安那边,却有了一些收获。
连丰的雪,下了两日。
洋洋洒洒的雪给走在雪地里的人都披上一了层纯白的外衣。
阿茶走在雪中,没有用内力催化雪花,而是任由它们洒在肩头,隐于人群之中。
走进客栈之时,大厅之中只有晏安和掌柜两人,正在闲聊一些见闻。
“哎,你可别瞧不起我。我虽然在这个小地方做掌柜,见识可不比你们这些大地方来的人少。”
客栈里没什么客人,掌柜跟晏安投缘,也就开始谈天说地来。
晏安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目光看向阿茶。
阿茶冲着她摇头,晏安会意,将目光重新放在掌柜身上。
阿茶见状,也就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以前我们大祁有一个从北漠来的质子,你知道吧?”
阿茶心中一动。
晏安亦然,她不露声色,“对,这个我知道。”
“我见过他。”
掌柜扬起下巴,自傲又得意。
晏安佯装不信,“这怎么可能?掌柜的莫要看我年轻,就瞎说大话哄骗后辈。”
掌柜白了她一眼,“我骗你作甚?我是见过他,在他死之前。”
晏安挑眉,“真的?”
掌柜见她有些相信了,喜笑颜开,“当然是真的!”
“那……说来听听。”
掌柜的看了一眼女扮男装的阿茶,然后问晏安,“这个小哥能听?”
晏安点头,“怎么?还是机密?”
“那是当然!”
晏安故作严肃地道:“他是我心腹,能听。”
听此,掌柜才开始绘声绘色地说着。
在掌柜声情并茂的讲述中,晏安和阿茶被带进了质子夜宿于连丰的夜晚。
质子初来乍到,当年的县令为了迎接他,特地请还是厨子的掌柜前往县衙府掌厨,大摆宴席。
酒过三巡,酒意上涌,质子脸颊通红,召来了掌厨,大力赏赐。
客栈掌柜也就在这时,见到了公子森。
接了赏赐之后,掌柜退下,却是悄悄打个倒转,偷摸摸地躲在了门外,欲听一些轶事。
这些人可是他这个小地方的客栈掌柜一辈子都难以接触的达官显贵,好奇之心胜过了一切。
那时,所有人都在大堂伺候,因此,无人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个他。
掌柜在门外待了一会儿,正好听到醉醺醺的质子高声道:“我在你们大祁,没有朋友!”
公子森在大祁待了许久,即便是在醉酒之时,口音也很地道,丝毫没有异国味儿。
这时,在质子身侧坐着的一个身穿戎装的武将想要阻止他的酒后乱语,便道:“公子喝多了,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公子森却根本不听,接着道:“哦,不,有一个朋友!他叫南绍儒!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是南家人!南家你们知道吧?就是你们大祁的那个南家!很有名的南家!”
武将见他越说越离谱,忍无可忍,站起身,将这位质子打晕,扛起来,向县令告辞。
……
“我看他们往外走,心里一慌,便飞快地跑走了。”
掌柜的说起来,实在是赧然。
他说完,晏安哈哈一笑,“您倒是实诚。”
掌柜的脸又红了些,“我确实是见过他的,你们爱信不信。”
“主要是您记得太清楚了,连那朋友的名字都记得住,叫……南……南什么?”
“南绍儒。”
掌柜重复了一遍。
“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掌柜又不好意思起来,“毕竟第一次见显贵,当然要把握住机会,那天之后,我就问了一个走遍大祁的行脚商人,就确定了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是南家人,就叫南绍儒,所以就记着了呗。”
掌柜说到此,晏安沉默着,阿茶却开始接话,“您说您……在质子死之前见过?那岂不是……”
阿茶故作惊讶。
掌柜地点头,“是啊……他那夜就突然疾病……药石无灵了。”
“啊……这……”阿茶故意道:“该不会是你……”
阿茶欲言又止,掌柜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
晏安故意瞪了一眼阿茶,阿茶配合着乖乖闭嘴,晏安支支吾吾地道:“掌柜的不要心急,我这心腹其实也不是瞎说,这普通人……听了这故事……难免不会怀疑您……做了些手脚……您看,您又是掌厨……”
掌柜来了气,“我掌厨又怎么样?我还说是那端菜盘的呢!”
晏安听了,连连点头,“是有这个可能。说起来,您可真是命大,那县令没有让您背黑锅。”
掌柜听晏安说起县令,气消了一半,感慨道:“确实啊……我当时……哎,也是提心吊胆,咱们这的许多人,也是这么猜的,竟然怀疑是我下毒!真是离谱!”
掌柜叹了口气,“当时的童县令真的是好呀,在之后,还专门写了布告,说是得急病去的,大夫也无力回天,倒真是洗刷了我的冤屈。”
“哦?可知是哪位大夫?”
晏安抓住机会问。
掌柜摇了摇头,“这我真不知。传闻都说……死相可怕,我想啊,这大夫也是怕了……到底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这难免……你懂的。大夫不敢大张旗鼓地宣扬,太正常了。”
晏安听他不知,稍微失望,但掩饰得极好,“说得也是。”
之后,晏安又夸了这县令几句,“这县令确实清廉,黑白分明,这样的县令,应该能高升吧?”
掌柜道:“不错。是高升了,他现在是潜州知府。”
晏安惊讶地道:“童学勤?”
掌柜见她惊讶,也惊讶,“怎么?你认识?”
晏安一愣,而后道:“哪里轮到我认识?我只是听说这人是当今丞相的门生……这一时间,有些诧异罢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是啊。”掌柜连连附和。
而阿茶则在一旁微微皱眉。
又寒暄了一番后,晏安和阿茶回了房间。
“周密说公子森是个好酒,酒后嘴巴又没有把门的人,果然如此。”
关上了房门,晏安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评价。
阿茶隐约觉得不对劲,晏安像是还知道些什么,话虽然嘲讽,语气却有一种“原来是这样”、“难怪”之意。
阿茶觉得奇怪,试图探索,于是明知故问:“您是故意和掌柜搭话的?”
“根据公子森的脾气,碰碰运气。”晏安道。
她本来是猜,公子森好酒,可能会来此处痛饮。
没想到,是此处的掌柜去了县衙。
“掌柜话中的信息,和公子森心腹所说的一个信息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