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散去,唏嘘不已。
一队肃穆的人马从宫中走出,无垢和南胥也在其中。
“那是本宫的皇姐,本宫要去接她,亲自。”
无垢盯着南胥如是说,这是她第一次用“本宫”两字,摆足了公主的架子。
南胥无力阻止,又担忧她过于悲伤,便相陪着一起。
城外。
一辆牛车上,放着一副破烂的棺材。
棺材旁,站着一个流浪汉。
还未见到遗体,无垢的泪水已经倾泻而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皇姐,天之骄女,竟然躺在这样一个破旧不堪的棺材里,她得多委屈呀,她的吃穿用度一向是精挑细选的。
无垢急忙走了几步,想把她拯救出来,却被那流浪汉拦住。
“公主还是,不要看的好。”
闻言,无垢怒瞪着他,将他的面貌看清之后,睁大了双眼,倒退了一步,“长……长鹤?”
眼前人立刻跪在地上,“卑职护卫不周,请公主惩处。”
无垢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理解,一点儿都不理解。
为什么长鹤还在,而皇姐不在了?长鹤怎么可能让人伤害皇姐呢?!玩忽职守吗?!
她想到了好多种可能,悲伤气愤交织,差点儿没喘过气来。
她想问,但是刚一张口,就被身旁的人拉住了手腕,回头一看,是南胥。
“先把大公主接回宫,其他的事先稍后。”
听南胥这样说,无垢的理智才渐渐恢复,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长鹤,冷静地道:“先起来,同本宫去面见父皇。”
“是,公主。”
长鹤虽是应下,却没有起身。
“还有何事?”无垢问。
“遗体……需要整理。”
方才,长鹤便拦住她不让看晏安,如今又是这番说辞……
无垢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要站不住,好在南胥及时搂住了她。
无垢闭上眼沉默了会儿,才按照长鹤说的,吩咐了下去。
……
长鹤是幸运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九死一生。
他的心长错了边。
刺向他“心脏”的那一剑,才没有彻底致命。
又遇上了一个神医,把他救了回来。
等他醒了之后,返回那片雪地去寻,想着,至少将晏安的遗体带回京城。
可等他到那片雪地之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吐了出来。
寒冷的天气让这些遗骸腐烂的速度减慢了许多,但无人是完好的。
多数人的尸体都被野兽叼去了大半。
晏安因为是在马车中,所以稍微完整一些,能看得清面容。
她最爱的面首徐廷骅则倒在马车前,面目全非,长鹤是靠着穿着才辨认出来的。想来,徐廷骅是想跑,但没有跑成。
长鹤没有管他,只替晏安收了尸。
然后又回了神医的住所,问他要了浸泡遗体不腐的药水,再为晏安打造了一个合适的棺椁,将药水置入棺椁中,将晏安置于其中,以保遗体不腐,护送她回京。
一路上风雨兼程,棺椁也变成了无垢所见的破烂棺材。
……
无垢终于知道了长鹤不让她看晏安的原因。
晏安……那么爱美的人……
想着想着,又落下泪来。
裴光济苍老的脸上也是悲戚,却仍然是控制住了情绪。
长鹤进殿之前,已经接受过伤势检查,证实了他的话为真。
裴光济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可有线索?”
长鹤不做声。
无垢不解地望向他。
陪在无垢身边的南胥见状,眉心微动。
裴光济见此,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无垢,“南胥,带她先回去。”
无垢知道父皇想要支开她,即使她想将所有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也知不能急在此刻。
她抽泣着,和南胥一同告退。
等二人都走了之后,裴光济看了周密一眼。
周密会意,也退了出去,合上了殿门,守在外边。
“是什么?”
长鹤将怀中的一块破布呈递了上去,放在裴光济跟前的书案上。
裴光济打量着这块黑色的破布,目光沉了下来。
“这是公主手中紧握着的东西。”
长鹤不知是何时退下的,等周密再次回到殿中的时候,裴光济似乎才从某种情绪中缓过神来。
“派出去的禁卫都死了,而朕的禁卫军们竟然毫无察觉,若不是长鹤将晏安带回,这消息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传到朕这儿来。禁卫们毫无察觉,当地官员竟然也毫无察觉,朕这大祁,当真是……”
裴光济话没有说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周密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刚要高声传唤太医,就被裴光济拉住,“先传阿茶,再传冯岩。”
……
太医院的空地上,摆着一排圆形的簸箕,簸箕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
日光照耀下的阿茶的肌肤似乎都能透着光。
她坐在一个矮脚板凳上,正在拣选药草,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眉头一挑,将手里的草药放下,直起身,去旁边舀了清水洗手。
做完这一切,她便站在日光之下,想着晏安的事。
晏安的事情很大,已经传遍了宫中,相信也在几个耳朵灵敏的世家中传得七七八八了。
她没有想过晏安会死。
她以为,不会有人动晏安的……竟然真的能这么狠。
说不难过是假的,她们俩认识了这么些年,也确实是她以真心交的朋友。
只是在这京城,真心都不那么纯粹。
难过与悲伤是一回事,让她哭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这一行,对生死本就看得淡。
她想,她应该会找出凶手,替晏安报仇的。
一开始听说长鹤没死,习惯使然,她会先怀疑大事故中的幸存者。
去给长鹤验伤的人有太医院的,长鹤的伤不假,他说的是实话。
而且长鹤的伤其实还没有好全。
换做其他人,这么个赶路法,早就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念支撑着他来这儿的。
他确实是运气好,遇见了神医。
这神医她多少也能猜出是谁。江湖上是有这么一个人,只要人一息尚存,就能将其救活。
再听同仁们的描述,长鹤伤口的治疗手法,确实就是她知道的人。
长鹤没有撒谎,没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撒谎。
那么晏安身边的内鬼,只剩下徐廷骅了。
她赶明儿得去找长鹤问问清楚。
等想完这些,传旨的太监才至。
急促的脚步声停下,还未开口说话,阿茶率先道:“劳烦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