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晚上回家，打开门，顿时愣住。
    客厅的灯光全打开了，光线格外刺眼，方辞眯了眯眼睛，等视线适应了明亮的光线，才睁开眼睛。
    最喜欢明亮光线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他喜瞩目，独爱风光驻。
    梦想万人皆敬俯，尽享尊崇无数。］
    程先生回来了。
    方辞从开门的玄关处换了拖鞋，他的黑色皮鞋放在鞋架上，跟她的鞋子排成了一排，看起来格外和谐。
    方辞悬着的心终于稍微安下，嘴角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她在玄关处站住，视线从鞋架移到了挂起来的西装外套。
    她喜欢他的气息。
    程先生从书房出来，发现了玄关处的小姑娘，眉头微微皱了皱。
    明亮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美得发光。
    她痴痴看向他，眼眸中爱意一览无遗。
    程先生看了她一眼，移步到柜子旁边，将手里抱的蓝色文件夹放进了公文包中。
    方辞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流畅将公文包拉链拉上，方辞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刚刚从门外带进来的秋风才奏效。
    “我要出差。”
    程先生言简意赅。
    可方辞心中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强烈不安：“那你早点回来嘛，我等你。”
    程先生闻言，神情愣了一下。
    方辞继续用很轻松的语气，开玩笑道：“难不成你还不回来了？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然后找你算账。”
    程先生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感受到他格外正经严肃，方辞第一秒的反应，竟然是觉得好冷，肩头冷得微微颤抖。
    程先生将公文包靠在墙边，然后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来，试图将方辞往怀里带，方辞下意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程先生大力将人重新拽了过来。
    程先生语气无奈：“我没办法，这是公差，我得去。”
    方辞嘴唇微微颤抖：“那你多久回来？明年吗？”
    程先生晃了晃神，“不是。”
    方辞眼睛亮了亮：“那就是一个月回来一次咯？”
    程先生盯着她，她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一眨，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水眸水润润的，一如程先生儿时去私人围猎场捕猎时，在那片树林中，有一只灰色的兔子没有四处乱窜，警惕坐在地里，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
    程先生当时是第一次进林打猎，旁人面对此情此景无不动容。
    旁人正在动容间，下一秒只听到一阵剧烈的响声。
    程先生已经毫不犹豫扣了猎枪的扳手位置，灰色兔子当场鲜血四溅。
    程先生亲眼看到她的眸子稍微淡了一点，不忍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方辞问道：“你是要离开京北？”
    程先生点了点头，“最近面临工作调动，我得听公家的安排。”
    方辞温柔弯了弯眼睛，语气淡了：“好，我会等你回来的。”
    很轻松的语气，可程先生还是听出了失落和挫败感。
    她在他跟前，突然不再去看他，语气半开玩笑：“要是让我发现你不安分，那你就完蛋了。”
    程先生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继续说道：“如果我发现你背叛我了，我就把你杀了。”
    她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语气调皮，半开玩笑。
    程先生莫明感觉喘不过气，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腕：“嗯。”
    方辞不动声色松开了他的手。
    程先生没再继续去拉她，喘了口气：“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方辞摇了摇头：“我才不会等。”
    程先生皱了皱眉，语气认真：“你要等。”
    她太不乖了，恃宠而骄。
    方辞坐到了沙发上，脚上那双毛绒绒的兔子拖鞋轻轻晃了晃：“你现在就要走嘛？”
    程先生坐到她身边，点了点头：“今天临时通知的，时间很赶。”
    方辞眼眶有些红，说出来的话还是欠欠的：“行行行，司先生，您是大忙人，还有万里江山等着您去指点呢。”
    她只有在生气恼怒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欠欠的语气说话。
    程先生心头焦灼：“辞宝，你安分一些，跟我说话不要这么冲。”
    方辞低着头，没有说话。
    只看到地板上的人影好像又重新进了书房，方辞停止了晃动的腿上动作。
    程先生几分钟就忙完了，方辞看到他手里已经提上了公文包，“我不逗你玩了，你早去早回吧。”
    程先生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人倒是看起来没什么波澜，看不清喜怒。
    “嗯，那我走了。”
    程先生靠近玄关处，准备去换鞋子，方辞一直盯着他的脸部轮廓。
    程先生换好鞋子后，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轻声唤了一句话：“方辞。”
    方辞：“嗯？”
    接下来，两人很默契，都互相陷入了沉默。
    他就那么站在玄关处，视线一直肆无忌惮盯着她。
    两分钟后，程先生终于开口说：“等我。”
    方辞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明白程先生工作的重要性。
    她站起身，走到程先生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轻声说道：“一路顺遂。”
    程先生紧紧地拥抱着方辞，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随后，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方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等一下。”
    她的声音太小。
    他没听清楚。
    他人已经下楼了。
    方辞反应过来时，才赶紧追下楼，往车库的方向跑。
    一辆黑色的豪车从车库开了出来，方辞刚想上前，这才发现开车的人不是程先生，是松哲。
    她的出现，倏地有点尴尬。
    程先生将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她怔住，问道：“怎么了？”
    方辞突然没了刚刚的勇气，声音很小：“我只是……我只是……想问问，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程先生看了一眼松哲，极力耐心：“你别折腾了，天气已经凉了，好好在家歇着吧。”
    方辞只好让松哲将车开走。
    车子离开了别墅区，松哲突然问道：“先生，你不是要跟王小姐一同前往吗？”
    程先生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将靠垫搀在正中央，最舒服的状态，“她过来了？”
    松哲摇了摇头：“还没有，王小姐还在等着我去接。”
    程先生没继续说什么，期间松哲几次欲言又止。
    他想知道程先生真正喜欢的女孩子是谁。
    方辞在院子里发呆，她很想送他一程，刚刚他说不用送。
    车子开往机场的路上时，果然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了一身时髦靓丽的王锦婳。
    她甩了甩披在肩头的头发，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干练又精致。
    她很不客气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忱哥儿，你可别愁眉苦脸的，你坚持三年的基层就能调动升职了。”
    程先生眉眼淡淡的：“最近降温了。”
    王锦婳没理会他的话，继续刚刚的话题：“忱哥儿，我父亲费了好大的功夫，你可要利用好这次机会。”
    王锦婳上车后，看到程先生闭着眼睛假寐，也不打扰他，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车子开到了机场门口，程先生缓缓睁开眼睛，下了车。
    王锦婳跟在后面，很自然地喊道：“忱哥儿。”
    程先生点点头，拿着行李走进了候机厅。
    这时，一架飞机刚好起飞啦，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王锦婳的聒噪声。
    程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默默说道：“方辞，等我......”
    程先生走进候机厅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他拿出手机，给方辞发了一条短信：“我登机了，照顾好自己。”
    此时，方辞正在家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她看到程先生的短信，心里一阵失落。
    房间里很温暖，暖气很足。
    绿妩很早就将地暖打开了，还贴心给方辞穿上了一双毛绒绒的珊瑚绒厚袜子。
    可是方辞觉得冷得厉害，寒气从脚底冷到心脏，血液似乎都冷凝了。
    别墅的房间似乎不保暖，总感觉外面的凛冽的冷风透过厚实墙体、穿过肉眼难见的缝隙灌了进来，然后化身为一条冷血的毒蛇，直愣愣钻入了方辞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
    她那一晚上，几乎没合眼。
    心中隐隐约约有答案。
    翌日。
    绿妩给方辞梳妆打扮，禁不住夸赞：“小姐，你真漂亮。”
    方辞从化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那张小有姿色的脸蛋美得过分，可她竟然有一时的恍惚。
    化妆镜中的人，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看上去没有一丝光。
    绿妩将化妆品和首饰收好，等她回来，方辞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最近，程先生又安排了一个新的司机过来，竟然是个女司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不到，扎着干练的高马尾，脸上妆容精致。
    “小姐，您要去哪？”
    方辞坐上车，思考了好几秒，竟然不知道要去哪，女司机也不再催促她，安静坐在一边，等她思考。
    坐了快十分钟，方辞才说：“送我去寺庙吧，我想去祈愿。”
    女司机很意外：“小姐，我还以为您不信这些。像程先生这种身份的人，应该对这些信仰比较敏感。”
    方辞听到“程先生”三个字，肩头明显颤抖了一下。
    女司机见方辞没搭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问道：“小姐，您想求的是什么？”
    京北寺庙很多，主管的也各不相同，求财还是求子，仕途还是事业，婚姻还是健康……
    方辞声音低沉：“我求的姻缘。”
    女司机开了很久的车，将方辞送到了寺庙。
    方辞从车上下来，眼前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广济寺。
    她进了寺门，今日没什么人。
    小僧侣递给了方辞一本泛黄的书籍，方辞道了谢。
    打开书册，扉页中一首词赫然映入眼帘：
    ［佛法无边，慈悲为怀，善念如潮。忆古往今来，众生祈盼；佛光普照，欲解尘劳。渡己渡人，宏愿浩浩，只盼世间烦恼消。岁月转，问万千信众，可曾得饶？
    人间依旧喧嚣，看世事纷纭路万条。叹悲欢离合，常萦心际；功名利禄，总惹魂焦。佛语声声，禅音袅袅，能否真将执念抛？思良久，念人生苦短，意义何求？似那繁花易落，转瞬青春逝水飘。
    或追名逐利，终成虚妄；或情迷爱海，徒自煎熬。爱若烟花易冷，绚烂过后尽寂寥。心伤处，问佛前因果，怎解情牢？莫若修心，抛开纷扰，静悟菩提向圣朝。求正道，让灵魂安处，自在逍遥。］
    听闻佛家渡人渡己万千，到今日，渡尽了吗？
    她合上书册，走了进去，取了香，三拜九叩首，用尽了自己的诚意。
    香火炉前，有一个老师傅，笑眯眯问道：“施主，可要求签？”
    方辞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签筒，双手虔诚地合十，缓缓闭上双眼，然后双手将签筒轻柔地捧起，轻轻地左右摇动着。随着她的动作，签筒中的签开始在筒内有节奏地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嘭！”
    突然发出的巨大声响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氛围，方辞手中的签筒像是失去控制般滑落，满筒的签文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显得一片狼藉。
    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不安。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法逃离的噩梦之中，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师傅赶忙说道：“施主莫急，您此刻心绪不宁，杂念纷扰，不妨稍作歇息，待心境平复后再行求签之事。”
    方辞坐了十多分钟，重新坐回来，重新接过签筒。
    抽到的签文为：“鸳鸯离散各西东，情海波澜路不通。纵有相思千万缕，奈何缘浅梦成空。”
    方辞不懂签文。
    师傅惋惜：“此签乃下下之签。施主之姻缘恐不顺畅，依签文所示之意，此人并非良配。”
    方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广济寺的，女司机将车开过来时，小姑娘正坐在马路边的石墩子上发呆。
    常念佛家言渡，渡己渡人无数。
    思慕，思慕，渡尽尚需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