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淅淅沥沥落在她的头上，方辞只感觉到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她的睫毛上。
    方辞拖着小电驴，从雪地里骑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了一处落败的小屋。
    她将共享小电驴停在了路边，然后艰难踩着满地的雪，雪地靴上白色的绒毛已经打湿了不少，甚至里面的棉袜也湿了。
    她进了一个老旧的居民楼，楼梯口的灯已经坏了，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楼梯上的阶梯。房东还没找人过来换灯泡，方辞只得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踩着水泥楼梯上了楼。
    整栋居民楼一片黑暗，居民楼原本没住多少人。
    不过听说再过几年，这一片居民楼就要拆迁了。
    这个点，大部分人已经睡了。
    方辞只觉得阴森森的，本来这一片区域住的正经人就没几个，几乎没有，全是开黄腔的。
    但是，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房租比较便宜，离学校也算近，所以方辞才迫不得已搬了进来。
    那个人，她跟他已经没可能了。
    方辞早该知道的，可她太倔，总幻想有例外从天而降。
    要摔到头破血流，她才能彻底抽身。
    方辞从手上的包里掏出了钥匙，然后打开了门，走进屋子，还是一片孤寂和寒冷。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显得格外冷清。她慢慢地走到窗前，拉开窗，让洒进房间里，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驱散那股寒意。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颓败的环境，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寂寞，剩下她一个人。
    方辞想起了过去的日子，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不禁感到一阵心痛。
    方辞靠在沙发上，蜷缩起身体，不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突然，一阵风吹过，窗外传来树枝摇晃的声音。方辞猛地睁开眼睛，望向窗户。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
    她起身走向窗户，想要看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然而，当她靠近窗户时，却发现外面除了漆黑的夜色，并没有其他异常。
    她松了一口气，心想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正当她准备离开窗户时，眼角余光瞥见了楼下的一辆车。
    那辆车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的车。
    难道刚刚窗外的黑影是他？
    方辞的心跳瞬间加快，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期待还是绝望。
    她站在窗边，凝视着那辆车，仿佛能透过车窗看到他的身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子始终没有动静。最终，方辞转身回到沙发上，心情复杂无比。
    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现实，放下过去。
    但真正做到，又谈何容易呢......
    方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打开短信，只见上面写着：“我在楼下等你。”
    方辞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下，她紧紧握着手机，心里既有释然，又有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缓缓下楼。当她来到车前，车门缓缓打开，他从车里走出。
    两人对视着，眼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轻声说：“方辞，我们......”
    话还没说完，方辞打断了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需要新的开始。”
    倏地，方辞从沙发上掉了下来，脑瓜子砸得嗡嗡嗡响。
    原来，又做了一场噩梦。
    这梦，还是关于他……
    方辞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廉价的出租房没有地暖，空调老旧，取暖效果也没那么好。
    她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下午五点了。
    昨夜疲惫得厉害，加上天气冷得厉害，方辞感觉嗓子里一阵刺痛，这是风寒感冒的征兆，她从柜子里找了一袋感冒灵颗粒。
    热水壶还没烧开，电话就响了。
    方辞刚接了电话，对面就传来铺天盖地的声音。
    “方辞，你还想不想做群演了？现在已经快五点半了，你人呢？”
    铸哥打来电话，催促了几句，语气凶狠。
    铸哥是横店招募群演经手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当时方辞报名时，铸哥要不是看她长得漂亮，根本不会考虑她。
    想进横店当群众演员、跑龙套的，大有人在，一天两百块钱，钱虽然少点，但能在屏幕上出现几秒的镜头，很多人怀揣星梦，为此挤破脑袋想要进横店，塞钱进的人也不少。
    当然，能凭借跑龙套出人头地的人寥寥无几，幸运儿几乎微乎其微。
    方辞赶紧回道：“铸哥，劳烦您了，我这就来，在路上了。”
    方辞说完，来不及等水开，赶紧倒了一杯温水，掺和着感冒药，一口气喝完，换了鞋就出门了。
    今天，她奢侈打了车。
    司机到时，只见一位清瘦的小姑娘跳上了车，语气催促：“师傅，快一点，去横店！”
    她的声音很好听，司机师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副驾驶正在系安全带的小姑娘纯媚万分，司机师傅说道：“你是去横店拍戏的女演员吧？”
    方辞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是，我是去当群演的。”
    司机师傅快速开动了车，“好好干，你前途无量，指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方辞感觉车内有一点闷，将车窗摇下了一小半，笑嘻嘻回道：“借您吉言。”
    司机师傅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我会看面相，你这小姑娘，顶着一张当明星的脸，红是早晚的事。”
    方辞被司机师傅夸得耳朵红了，一直不好意思。
    车子快速到了横店门口，方辞一溜烟下车，赶紧冲了进去，眼疾手快在乌压压的人群中找到了铸哥，然后快速走了过去。
    铸哥正在发脾气，训斥那些群演训斥得厉害，方辞想躲到群演队伍后面去，铸哥一眼就看到了她，看了看手腕上戴的表，声音粗犷：“方辞，过来，卡点卡得刚刚好嘛。”
    方辞笑嘻嘻走过去打招呼：“铸哥，您安好。”
    这小姑娘长得漂亮，笑起来甜丝丝的，甜到心里，铸哥本来想发作，这会子脾气不自觉缓和了一点，朝她招了招手：“赶紧归队，现在要点名了。”
    方辞又是莞尔一笑：“谢谢铸哥。”
    铸哥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然后翻开了手上的点名册，点一个名字便在那个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朱婷。”
    “到！”
    “李大奔。”
    “铸哥，俺在这呢。”
    铸哥扫了一眼，视线找了一圈，才看到最后一排有个矮个子男人，年纪已经是中年了，正在队伍后蹦哒着举手，场面看上去一度滑稽。
    铸哥忍住了笑意，轻咳了一声：“李大奔，你人长得像武大郎也就罢了，怎么还站在后头。谁瞧得见你。以后，我干脆叫你李大郎算了。”
    群演队伍突然哄堂大笑。
    矮个子男人脸色赤红，唯唯诺诺道：“铸哥，您高兴就好，怎么高兴怎么来。”
    铸哥舌抵了抵上颚，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终于在李大奔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五分钟后，点名点完了。
    方辞被分到了一个最近刚开始新拍的清宫戏，去演一个上吊死的冷宫妃子，据说这个妃子才进宫，就被后宫的妃子合谋害得犯了忌讳，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入冷宫了。
    方辞看到这个狗血剧本时，漂亮的眉梢动了动。
    她的镜头很少，就一个三秒的镜头，上吊时满脸苍白的哀容特写，除此之外，什么附加戏也没有。
    方辞没有任一句台词，所以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剧本，就走进了剧组，换了一身苍白褴褛的裙子，戴上了头套。
    她从厕所的换衣间出来，头套、戏服都搞定了，绣花鞋也套上了，只差脸上苍白垂死的妆容了，这得去化妆间找化妆老师。
    她进了大堂的化妆间，几百个人挤在大堂里化妆，几个化妆师忙得不可开交，反正这间屋子的都是群演，随便化两下就够应付了。最难伺候的是单独化妆间里那些祖宗，她们有的是跻身一线、二线的大牌女星、男星，或是新晋的流量小花，脾气大，不太好伺候。
    方辞好不容易排队，轮到她时，化妆师不耐烦看了一眼：“我这化妆品不够用了，你去排其他队的。”
    其他队伍也排满了人，方辞排了很久才排到前面。
    方辞讪笑，回了一句：“漂亮姐姐，你就行行好，随便给我化两下吧。”
    听到脆甜的女声，化妆的女人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素白的廉价清宫装，搭配一个红艳艳的头套，让人眼前一亮，化妆师多看了一眼方辞：“你是群演？”
    方辞乖巧点了点头，化妆师重新打开化妆箱，给她随意化了化。
    方辞脸被捣鼓一阵，结束后笑嘻嘻跟化妆的女人道谢：“谢谢漂亮姐姐。”
    她嘴甜，说起话来讨人喜欢，不过化妆女人没搭理她，连续工作了很久，手上动作机械地不停给新排过来的人化妆，脸上除了麻木、疲惫，就是不耐烦。
    方辞从化妆的大杂间出来，感觉脚上那双廉价的绣花鞋紧紧抵着脚，她一直蹲着去弄，看来是鞋子小了一码。
    她咬咬牙坚持，从地上起来，往拍戏的内场走。
    没有注意到前面，突然撞了一个人。
    方辞赶紧低垂着脑袋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没有看前面，撞到您了。”
    一道刻薄的女声突然响起：“你是眼瞎了么？一个群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看看，把我手上戴的道具手镯给撞坏了。”
    方辞抬头，这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长得妖艳明媚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清宫装，一看打扮就是方辞演的那部戏里的女一、女二或者女三。
    女人手里攥着一只金灿灿的手镯，脱落了一颗白色的珍珠。整只金手镯看上去做工精良，方辞之前在故宫博物馆看到过馆藏，这是清代的东西，名为金累丝点翠四龙戏珠镯，金色的镯身，镶嵌了珍珠，工艺精良，尤其是那只龙活灵活现。
    “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快马加鞭给您找个工匠修补修补。”
    女人趾高气昂：“你以为你赔得起么？这是导演特意托人去博物馆借过来的。”
    方辞震惊，道具居然是真品，她一时闯了祸，脸色发白：“对不起，小姐，您看看，怎么处理？”
    女星眉眼笑了笑：“这简单啊，我跟导演说一声，就说你把道具撞坏了，后续索赔事宜你们自己协商，我就不参与了。”
    方辞目瞪口呆，女星已经扭着腰走了。
    方辞石化在原地。
    那手镯，是真品，如果真要赔偿……
    女星扭着腰进了化妆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脸：“我就说嘛，随便出去找个人，麻烦就解决了。”
    助理跟在身后，附和道：“还是晶晶会想办法，我都没想到呢。”
    晶晶坐在了椅子上，翻了翻白眼：“不就是一只破手镯嘛，说起来多贵重，我还没有多喜欢，设计土不拉几的，我就轻轻扯了一下，那颗珠子就掉了。”
    助理在一旁，有些不忍道：“刚刚那个群演，看她样子应该赔不起……”
    晶晶满不在乎道：“谁叫她今天运势欠佳，活该她倒霉，赔不起，也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儿。实在拿不出钱，进去蹲几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谁要进去蹲局子？”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晶晶说完这句话，看到进来的女人，突然煞白一张脸，打哈哈道：“赵姐，您来了。”
    赵书雅穿一身黑色的大衣，整个人看起来又干练又飒，坐在了一旁：“今天有几场戏。”
    晶晶赶紧给赵书雅递上去了一杯咖啡：“前辈，您辛苦了，喝杯咖啡。”
    赵书雅瞥了一眼那杯咖啡，“谢谢你的咖啡，不过我最近睡眠不好，不能吃太提神的东西，更别说是咖啡了，我怕喝了睡不着。”
    晶晶赶紧收回咖啡：“不好意思，是我思虑不周全了，我这就赶紧去给您倒杯白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