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李煜正在阅读前线情报。
南唐掀起“灭佛运动”的同时,神卫军左路指挥使王晖、蕲州参军李平沿着大别山东南麓,征调黄梅、太湖、宿松、潜山、怀宁及桐城六县民夫,率领“白甲军”浩浩荡荡地向北方渗透。
没错,是“渗透”,不是“进攻”,因为桐城以北、大别山以东、巢湖以南有一个地方,就是庐江,这里属于赵匡胤的地盘。
白甲军虽然是南唐的武装力量,但不属于正式编制、没有官方番号,军中大部分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白纸作甲,农具为兵!
这一支队伍,是南唐“淮南战败”之后,由当地不愿意接受后周统治的老百姓组织起来,属于是义军范畴,在卢绛进行“马拉松式追击战”后,白甲军也引起了李煜的注意。
特别是了解始末缘由之后,李煜大受感动,开启了“送钱、送粮、送兵器”的一键三连模式,如今的白甲军,战斗力得到了显着提升。
既然不是进攻庐江,白甲军的行动是干什么呢?
当然是去做农民最擅长的事情,收粮食。
白甲军中,除了将领一级别的之外,大多数都是普通老百姓的打扮,一手拿砍刀,一手拿镰刀。
具体做法,就是王晖、李平率领一部分正规军,以桐城为据点,不断给庐江施加军事压力,白天扰袭、晚上偷袭,搞得庐江守军疲于应对。
白甲军则趁机收割水稻,这样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夺回自己的劳动果实,庐江县城之外的土地,本就是南唐的,后周军队监督老百姓耕种,秋后留下只够温饱的口粮,其余都变成了军粮。
二是造成恐慌效应,没了粮食,庐江守军自己就会乱!至于说“抢收”反制,可能性不大,庐江附近的老百姓,曾经也是南唐子民,他们碰到白甲军,就是“老乡见老乡”,说不定还能碰到把兄弟、亲家母,一商量,大家都往南唐跑。
采取这种零敲碎打的方式,白甲军一次、一人抢收一口袋,拔腿就跑,由接应的民夫送到桐城,登记造册。
从李煜设计的“宏观战略”来说,这一招就是“声西击东”。
庐江不重要,可庐江后面的巢湖平原很重要,那是一个大粮仓!
赵匡胤闻讯之后,一定会忌惮,派出兵力前去支援,可这样一来,就会陷入“两头作战”的困境,乃是兵家大忌。
我们的赵官家用兵如神,肯定不会自陷不利局面,相对应的,收缩寿州以南的攻势。
至少,能够延缓曹彬攻打滁州、泗州的烈度,维持淮南相对平衡的格局。
短短十天时间,白甲军就抢了三万石水稻,差不多,庐江县城以南的农田,都颗粒无收了。
李煜接到王晖的线报之后,算了算日子,立即下令全部撤回,同时加强桐城防守。
同时,通知池州大营的乔虚年,一旦江北有风吹草动,要立即渡江驰援。
“不知道江北六县,能够守多久?”
李煜叹口气,能够预测到的是,赵匡胤一定会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整个淮南。
然而,自己这边,却一定不能渡江作战,去抢夺淮南!
不是担心打不过赵匡胤,归根结底,并非战术问题,而是战略问题!
赵匡胤对于南唐来说,是毁灭性的威胁,要彻底除掉,就必须一鼓作气,不能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就需要在兵源、军需、武器、后勤等各个方面做好充分的准备。
在那之前,不仅不能轻举妄动,还要扫清身边的障碍。
而这个障碍,就是吴越国!
王奇峰将清凉寺查抄的钱财统计出来了,不算固定资产,能够流动的钱财合计一共一千三百七十八万多缗。
有了这笔钱,李煜就能展开针对吴越的“灭国行动”了。
“清风!”
清风应声入殿,李煜刚要吩咐,让他去找侯无双,清风却先开口了。
“陛下,皇太后来了。”
李煜一愣,这几日事务繁忙,自己没去宫中问安,难道是太后生气了?
“哦,赶紧迎接。”
话未落音,殿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用迎了,哀家来了。”
李煜上前叩拜,问道:“母后,你怎么有空到这御书房来?”
钟太后示意仆从出去,说道:“从嘉,我若不来,恐怕你也不会去看我。”
“母后哪里话,我只是……”
“好啦,知道你政务繁忙,这几日,金陵也不安宁。”
李煜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钟太后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什么女强人、女霸总,在这种气质面前不值一提。
那种感觉,就跟龙门镖局陆三金见到黄淑仪一样!
母子二人坐下,钟太后脸上带着笑意,一个劲儿地看着李煜,不说话。
李煜被盯得发毛,问道:“母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钟太后面含笑意,神秘兮兮地问:“你昨日进宫,去哪儿了?”
李煜一脸懵逼,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神,摇了摇头。
“从嘉,跟为娘还不说实话吗?”
“母后,我是真不明白,你问的是什么。”
钟太后收起笑容,说道:“你昨日进宫,直奔教坊去了,对吗?”
李煜猛然起身,问道:“母后,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儿?”
钟太后解释道:“放心,母后没有派人跟着你,此事,是李嘉明进献歌舞的时候,偶尔提起的。”
李煜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想要打圆场,毕竟,怀疑自己母亲派人跟踪自己,不太好。
可钟太后没给机会,直截了当地:“据说,你是去教坊找一个药娘的女子。”
“对,没错。”
李煜很轻松,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自己是去找药娘,让她拿点药,好喂给准备坐化升天的小长老吃。
“嗯,我听说那个药娘,是十二教坊的领主。”
“对,药娘歌舞双绝,还会牵丝戏,是儿臣册封她为领主的。”
“长相及人品如何?”
“长相嘛,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种形容,不足药娘万分之一,至于人品——”
李煜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他想起了跟随药娘一起去汴梁的众多歌姬,美人沉湖、为国捐躯,思之令人心痛!
“人品更是万中无一,实乃天下女子之楷模也!”
钟太后一脸笑意,一锤定音地说:“那就这么定了!”
李煜顺口答应:“对,定了!”
等等,定什么了?!
钟太后很满意地说:“从嘉,你的心思,为娘很清楚。昔日,你从未与娥皇见面,让你娶亲,你百般推脱。后来遇到娥皇、一见钟情,反过来求哀家去找周家做媒。”
李煜使劲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原主痴迷佛法,被小长老灌了不少迷魂汤,整天想的就是“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想要去过闲云野鹤的隐士生活,对于成婚立业、继承皇位非常排斥。
一直到他遇到了大周后,惊为天人!
“母后,你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已经登基称帝,按照礼制,必须要充实后宫的!你既然对那个药娘有意思,可以先收入后宫,妃位嘛,就立为正三品婕妤。”
【历史上,药娘(窅娘)真的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嫔妃,不是为了让故事主角占便宜】
李煜总算听明白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母后,你搞错了,我对药娘姑娘,只不过是欣赏而已,没有儿女私情。”
“哼,想当初,让你娶周家大女儿,你也是推三阻四。”
“不,母后,这次真不一样!”
钟太后把脸一沉:“在洪州的时候,我就说过,充实后宫这件事儿,由不得你做主!平民百姓之家,都讲究子嗣越多越好,更何况是皇家!”
“母后,娥皇怀孕三月了。”
“那又怎样?就算也是个男孩,不过才两个皇子,连先皇的零头都不到。”
这倒是,李璟有十几个儿子!
“那也不能乱点鸳鸯谱啊,药娘她……哎,母后,你不知道她是谁,为儿臣做过什么,总之……”
“总之,你就准备好纳妃!就这么定了!”
钟太后说完,准备拂袖而去。
李煜呆在当场,大脑在飞速运转,这件事儿该怎么给大周后解释。
还记得之前,李煜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跟药娘只是相互欣赏,而且,大周后也知道药娘的事迹了,所以才不跟李煜闹。
可如今呢,自己都要二胎了,大周后还怀着孕呐,老母亲就来催婚?
这要是让大周后知道了,一气之下,还不得一尸两命?!
坏了,坏了!果然是命运的安排,即便自己在怎么筹划安排,李仲宣难道还是躲不掉早夭的危险?
想到这里,李煜一把拉住钟太后的衣袖,苦苦哀求:“母后,纳妃之事,可否再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李煜不敢奢求钟太后同意不纳妃,但一定不能这个时间!
“哦,那是为何?”
“母后,娥皇已有身孕了,若是儿臣这个时候纳妃,她岂会高兴?一旦忧伤过度,恐怕会对胎儿不利啊!”
钟太后听了,“唉”了一声,说道:“从嘉,这有什么的,当年哀家怀着你的时候,你父皇也纳妃凌氏。自古以来,皇帝三宫六院,娥皇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怎么会怨你?”
“这……”
“再说了,娥皇现在贵为皇后,后宫众多事务,她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国事繁忙,纳妃也不急于一时。”
钟太后板着脸:“不必说了,本月初十,便是吉日,母后为你安排一切,不耽误你处理国事。”
“好吧,儿臣听从就是了。”
钟太后这才换上笑脸,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了,周家的聘礼,母后已经派人送去了,到时候一起办了,宫中好好热闹热闹。”
李煜迷惑,什么周家的聘礼?哪儿跟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