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正式办完了离职手续，正在收拾办公桌，顾洁敏走进来交作业本，李莉吩咐顾洁敏把作业本交到两班misschen的桌上，说：“明天起，由陈老师代你们班的课了。”
“那lily老师您呢？”顾洁敏茫然地看着李莉，“您要请假吗？请很久？”
我这才恍悟，这之前李莉一直没在班级里透露自己要离职的消息。
“我要辞职了。下节课就是我最后一节课。”李莉有些难过地摸了摸顾洁敏的头。
顾洁敏愣住了，眼神里透着惊讶和不舍。李莉微笑着推了推她：“快回教室准备吧。有什么事等我进教室再说。”
顾洁敏走后，我问李莉：“你一直都没告诉孩子们啊。一会儿孩子们准哭得稀里哗啦。”
“不会的。”李莉苦笑了一下，“又不是小朋友，都是高中生了。再说——”李莉朝王老师办公桌的方向努了努嘴巴，“老王她不让我说，说马上期中考了，说这些影响孩子们的考试情绪。”
我有些尴尬地牵了牵嘴角，李莉在我肩上拍了拍：“我上完课就走了啊。以后你可得多看着点老王的脸色了。我听说最近她也挺烦的……”
话还没说完，王老师踏进办公室，李莉抱着书本对王老师点了点头，王老师也朝李莉点了点头：“我刚刚给孩子们做过心理按摩了。他们有心理准备了。那个……至于离职的原因，你就说简单点儿。”
“我知道。”李莉回头朝我望了一眼。
……
上完课，李莉还没来得及走出教室，而我和王老师已经踏进了教室，下节课是考前复习，王老师争分夺秒。
此时，上一节的课的情绪还在不断发酵。
多媒体中还在播放着英文民谣《500 miles》的背景音，学生们似乎都沉浸在悲伤和不舍的情绪中，尤其是女生，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有的还在低着头悄悄抹着眼泪。
王老师看看李莉，沉默地走到电脑前，挪动鼠标关掉了音乐。
她自然是为了孩子们好，可此举又未免扫兴，底下敢怒不敢言。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隐隐的啜泣声也戛然而止，学生畏惧地看向王老师。
李莉舔了舔嘴唇，从讲台上抱起书本，我想，她原本没打算就这么悄然离开的，但顾及王老师的情绪，只好对学生鞠了躬：“goodbye，everyone。”
顾洁敏突然站起来：“lily,we miss you forever。”随后，其他学生也像是得到了指令，也跟着大声重复了一句。
李莉感动地捂着嘴巴：“thank you。totally thank you。谢谢大家。”
在众人的目光中，李莉忍着眼泪走出了教室，所有的目光都追着李莉的身影过去。
王老师咳嗽了一声，大声对我吩咐：“司老师，你把今天的复习板书写一下。”
我哗的一下拉开身后的活动白板，顷刻间，教室里一片哗然。
上面写着一行字：wherever you go，my heart will goon（无论你到哪里，我心永随），花体英文字写得很漂亮，还有无数个爱心围绕在字体周围。
那是顾洁敏的字迹。
我想，这或许是顾洁敏设计的惊喜，想在李莉离开教室的时候再展示，而我们的中途介入，导致她的惊喜以这种方式呈现。
王老师的脸色唰地就沉了下来，对我吩咐道：“去拿块抹布擦了。”
教室里瞬间噤若寒蝉，一双双眼睛立刻由畏惧变作惊恐。
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看了看同学们，转身欲照做。但偏偏在这个时候，黑板擦不在黑板凹槽中，也不在杂物格中。
哪里也遍寻不到，我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急得冷汗快冒出来。
王老师的目光锐利得像是要从瞳孔中射出箭来。
往常在这个时候，我们都知道下一秒王老师就要火山爆发了，孩子在老师面前，有时也像对着自己的长辈，明知长辈要生气的时候，是无人敢造次的。
“黑板擦呢？！”
王老师刚说出这几个字来，第一排的女生就禁不住打了个抖。
“今天谁值日！”王老师随机点了个女生问道。
那女生颤颤地说：“张、张竹韬。”
张竹韬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低着头，所有人的眼睛一齐向张竹韬射来。
这时，他忽然抬起头，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不是我藏的。不过我知道在谁那儿！”
“谁藏的！”
伴随着一声金属落地声，张竹韬以及前排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教室后方。
王老师正要发作，慢慢挪动步子绕过讲台，准备往教室后排走去时，忽然三班的体委弯腰拾起地上的黑板擦，哗的一下掀动桌椅站了起来：“黑板擦是我藏的！”
随即，他昂着头大义凛然地走到我的面前，将黑板擦交给我：“司老师。”
我点点头，正要接过黑板擦，王老师忽然又喝住体委，说：“你去擦！现在把上面的东西给擦了！”
体委个子很高，一脸倔强地站到黑板前，伸着手臂三两下就将字迹抹去了。
擦完后，他将黑板擦放在讲台上，板擦的金属摩擦过桌子。
发出“吱——”的一声。
王老师叫住他：“这节课你不用上了。给我去办公室里站着，我有话问你！”
“司老师，你来上这堂课！按我教案本上的内容给大家复习！”王老师将黑板擦重重掷进杂物篮里，便撵着男生往办公室走去！
……
我不知是以何种心情上完这节复习课的。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无心上课。
顾洁敏的头转向隔开一条走廊的空位，愣神了一节课，她的表情木然得令我害怕。
谁都知道，黑板擦是掉落在她和体委之间的走廊里的。
下课铃一响，顾洁敏就往教室外面冲去。
我一把拉住顾洁敏：“你去哪儿？”
顾洁敏哭了。我揽着她的肩膀，一路往楼梯拐角方向去。这里是通往实验楼的楼梯，平时没什么学生过来。
顾洁敏哭得很不对劲，胸口剧烈起伏着，手心也冰凉。我安慰她：“有什么事对老师说吧。别哭啊。”
“都怪我……是我害了他……”顾洁敏断断续续地说着，哭泣和激动令她语不成句。
“黑板擦是从你桌肚里掉出来的是吗？”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话。
顾洁敏伏在我的肩头哭得更凶了，她一边哭着一边点头。
我拍着顾洁敏的后背，用掌心轻抚着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啊……一切都能说清楚的，不过你先止住哭。”
顾洁敏点点头，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泪水打湿了，揉皱了。她整张脸也哭肿了。
我问她：“下面一节是什么课？”
顾洁敏哽咽着说：“数学。”
我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先去上课。老师会帮你解释的。”
顾洁敏点点头。我拍拍她的肩膀：“去吧。”
送顾洁敏回教室后，我看到隔开一个走廊的座位仍空着，心里有些着急，王老师就是要教训学生，也不至于批评一节课啊。
这样想着，我迈动步子快速向办公室走去。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我才发现大事不妙了，连侯主任都来了。
而王老师却不见了。侯主任正在办公室对着那个男生说：“你看看你把老师气成什么样了。你等着啊，一会儿你父母来了，看你怎么解释。”
我问一旁的姚老师：“王老师怎么了？”
姚老师摇了摇头：“老王腰直不起来了，李莉叫了救护车送她去了医院。”
“怎么回事啊？”我囧着一张脸，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男生犯了驴脾气踢了一下凳脚，老王没坐稳，一屁股摔到地上，腰就不行了。”
“啊？！”
侯主任眼睛瞄到我了，他说：“司葭，你来的正好。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生眼神一下就凝固在我的脸上。
“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侯主任问，“这事情还关系到谁吗？”
在男生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我说出了顾洁敏的名字。
我永远记得男生的眼神，那是一种看待叛徒的眼神。
“把她也一起叫过来。”侯主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