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英出了东宫时间还早,他其实并不爱嗜酒。
只是之前为他牺牲的旧部,还有与玉国合作的日子在即,他总是忍不住心急,期望早点看见玉国高坐上那人的报应。
容英在城中桥下租了一条画舫,忍不住还是饮了些酒,冥冥之中仿佛听见有悦耳的琴音传来。
容英百无聊赖地打开画舫的窗户,想寻寻琴音在何处,谁知就在不远的对面看见了弦歌的身影。
她那边的窗户就是开的,抚琴的人正是她。
容英并不觉会在这地那么巧遇见,毫无意趣的将要关窗。
倏然他看见几个男子陆续走到弦歌周围,一个个地端着酒杯朝弦歌递去。
“表妹,光弹琴有何好的,喝酒才是正事。”
“表妹,别听他的,你嫁我吧,我必定待你真心,他是想灌醉你。”
“弦歌姑娘,你这两个表哥实在热情,我看你选来艰难,随我回家,我定风风光光娶你。”
“……”
弦歌周围还有许多男子,通通说着自己的家底,妄想弦歌答应他们其中一人。
容英看的发笑:“欲擒故纵。”
这一声不大,但足够对面的弦歌听见,她抚琴的手缓缓停下,乏味地瞧过去。
“你们都听见了,那边那位郎君说我对你们欲擒故纵,我在哄你们呢?”
有人已经喝的晕头转向,根本看不清对面是何人,听见弦歌抱怨,扭头就破骂。
“关你什么事,弦歌姑娘对我们欲擒故纵我们也愿意,又不是对你欲擒故纵,你急什么。”
容英蹙了蹙眉,冷哼一声,随手就关了窗。
只是当他刚关下窗的那一刻,外面骤然响起嘭嘭嘭的落水声,紧随着一声弦歌姑娘我来了的话音。
容英怔了怔,霎时打开窗户往水里瞧,没瞧两眼,弦歌的呵呵声就从对面传了过来。
“恩公,知道我欲擒故纵不是不急的吗?”
容英这才看清水中的是刚才那些男人,而且还有继续主动往河里跳的。
弦歌本人正倚在窗口,睥睨水里的那些男人,如同看不起眼的酒囊饭袋,包括偶尔掀眼嘲笑容英。
容英僵了僵,神色微滞:“何必戏弄他人。”
弦歌:“恩公说什么呢,我何时戏弄别人了,他们都说想娶我,我总不能全都嫁。”
“我只扔下了一只耳铛,让他们谁抢到,我就多考虑考虑谁,哪知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容英顺着弦歌的话往河里看,果然有人不擅水性,已经有了溺水之势,不过都是城中非富即贵的人,已有他们的随从下水救人。
很快河面就平静了下来。
“你这般让他们为你跳河,嫁去后,他们的父母还能对你有何好脸色。”
弦歌托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琴弦,然后发着噔噔噔的声音。
许久,她恹恹道:“可他们连河都不愿意为我跳,我岂不是还未等到他们父母对我好,先让他们骗了。”
“你为何执着嫁人?”容英不解,她既然为了太子妃来,好好守在她身边不就成了。
弦歌:“我无家可归啊,程家又不会养我一辈子,我不嫁人,他们哪天养够了我,赶我出去,我都没地方去。”
“就算那些人是人渣,我也只能委屈在人渣里挑挑。”
她转头望他,眼中有从未出现的凄色:“恩公知道无家可归的感觉吗,不,你肯定不知道,恩公是太子殿下眼前红人,谁都敬着,哪懂女子的难处。”
“在逆境中,谁不期望有人好心收留。”
容英眸中落寞,脑海有刻重叠的声音。
“述儿,我的家很远,出来了便回不去了,你把我赶出去,我就无家可归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冻死。”
“你讨厌我,但也不想我死对不对。”
画面一转,是他狼狈在刀光剑影中逃命的时候,他在玉国没有容身之处,快濒死前。
那声音的主人又在葬入火海前对他叮嘱道:“述儿,不许跟我们死在一起,死劲逃,出了玉国就可以活了,不能放弃。”
“你亲娘等你取出她的尸骨,让她干干净净下葬。”
“弦歌姑娘,瞧你的耳铛我捞到了,你可一定要嫁给我啊!”
就在容英发愣时,水中突然又冒出半个人的身子,他举着耳铛扒着弦歌的窗户就要往里爬。
弦歌吓的惊叫一声,窗户落了。
容英再看过去时,他发现对面画舫摇的厉害。
情急之下他跃到对面画舫,本想闯进屋内营救,谁知一进门只看见满屋狼藉,还有晕倒的男人,与拿花瓶的弦歌。
弦歌挂着受惊的泪,双目朦胧地望着容英,故作轻松:“恩公,还好,你不想让我欠你恩情,这回我没欠。”
容英吞了吞嗓子,鬼使神差道:“还嫁我吗?”
弦歌似不敢信:“恩公,你受惊了吗?”
容英宛若没看出弦歌的不可置信,径直补充:“要做好我会出征,你独留家中的打算,也要做好我或许一去不回,你成为寡妇的后果。”
“当然,我死后你可以另嫁,无需为我守丧,家中钱财也会留给你,能否承受,若能我便向殿下求旨?”
他想罢了,或许是弦歌回不去月国,要的仅仅一个留下的归宿而已。
容英来日就要去战场,给她一个自由身,娶她回家也无妨。
“恩公,我嫁!”弦歌没多犹豫,扔掉花瓶,迫不及待地向容英扑去,然后冲进他怀中。
容英慢了一拍,没有防住弦歌这个反应,一只手不上不下,随即快刀斩乱麻想要扯开她。
可弦歌实在抱的紧,他怎么也扒不下来。
容英无言以对:“是要成亲,不是已经成亲,男女授受不亲,松开。”
弦歌微微一低头,嫣红的唇落在容英颈间,那块牙印上。
容英的脖子猝不及防发烫变红。
弦歌:“我就说吗,烙了我的印,便没有跑的人,我们早就授受不亲了,不是吗,容郎?”
自景硕被送出宫后,程太后倒不逼着弦歌入东宫了,不过隐藏身份在程家也不是个事。
若不是程家看她这两年跟太子妃关系不错,早打发她出去了,最近确实催她嫁人。
弦歌也是对容英这块难啃的骨头十分恼火,于是从太子妃那里打听到,他身世有谜,定有凄惨往事,最近还常在此嗜酒。
弦歌便想碰运气,故意布局,说些触动人心,引他共情的话。
没想到寻到方法后就成了。
弦歌也懂,容英终究是良善之人。
在她声音响起的那刻,容英慌乱低头,俩人四目相对,容英被弦歌目中灼灼如火的热情燃起热意。
他轻咳:“大可不必在我跟前就把心中算计说出来。”
弦歌不以为意:“容郎,我一片真情你居然说成算计,那你领教后,可有深夜因想我辗转反侧过。”
“两年的时间,你总不能真是无心的和尚,心里没有动过丝毫邪念吧?”
她贴的容英更近,容英拳头紧绷,有某刻想法十分盛。
而他也终于明白这两年为何频频浮躁,定是脖间不光疤痕消不掉,还会在夜深人静引人邪念。
容英也终于知道弦歌这两年来为何阴阳怪气。
他本抿唇不语,但终顶不住弦歌的挑逗,他恼道:“起的情欲,不是爱欲。”
“你果然早惦记我了,”弦歌啧啧,如同拿了容英的大把柄。
容英:“……”
他决绝否认:“没有。”
弦歌眼神质问地看着他。
容英气势微弱:“不是主动想的。”
弦歌才不管主不主动,从他的话里已知想的是自己不是别人就成。
她下一刻言辞振振:“容郎,你既主动求娶我就不能出尔反尔,不然你死在外面,我就拿你的钱再嫁,养别人的孩子,跟你姓,定让你泉下不安宁。”
容英:“……”
他忍不住揶揄。
“劳你为我家香火着想,还要让别人的孩子祭祀我,我倒也不吃亏。”
弦歌调侃:“呦,说着出征在即,原来我家容郎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有啊,那你抓紧娶我,不回来了,我就让你孩子喊别人爹。”
“你……,”容英自觉上了弦歌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