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现在很愤怒。
整座乾清宫都在他的怒火之下瑟瑟发抖。
“纪纲！”
“臣在。”
“传旨，京师所有三品以上大员，前往奉天殿议事。”
朱棣杀气腾腾地说道：“老子要御驾亲征，踏平草原。”
“遵旨。”
纪纲转身就要离开。
胖胖的朱高炽顿时急了，慌忙道：“慢着。”
张妍偷偷拽了拽朱高炽的衣服，拼命摇头。
没看到老爷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吗？
这个时候跟他唱反调，你不要命了？
然而事关重大，即便是向来沉稳的朱高炽，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爹，没钱啊。”
“放屁！江南的赋税刚刚收上来，你跟我说没钱？”
朱棣愤怒地瞪着朱高炽：“钱呢？大明朝的钱呢？朕的钱呢？”
朱高炽拱了拱手，迎着朱棣杀人的目光，直言道：“爹啊，修建新都需要钱；供养宗室需要钱；编撰永乐大典需要钱；建造皇陵需要钱；发放官员俸禄需要钱；赈灾济民需要钱……哪哪都需要钱。”
“儿子现在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按熊掌的价儿卖出去，赚钱来贴补国库。”
“实在是没钱打仗了啊，爹。”
“唰！”
一道寒光闪过，朱棣拔出纪纲身上的绣春刀，架在了朱高炽的脖子上，眼神冷酷而冰寒：“好啊，老大。朕让你监国，你就是这样监国的？”
“国库没钱？那你这个监国是干什么吃的！”
朱高炽却是叩了叩首，然后挺直了腰杆，直视着朱棣，分毫不退：“爹啊，您能不能冷静点儿!”
“三年靖难，太祖爷攒下的家底早就被打光了。四海九州，民不聊生；从北到南，十室九空。”
“爹啊，您是永乐朝的皇帝，眼下您最需要做的，是休养生息，恢复国力，是让永乐朝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永乐朝的百姓生活已经很苦了；永乐朝的士兵流的血也已经够多了。”
“儿子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凭什么用永乐朝的人去填正统朝的坑？”
“且不论能不能打赢。爹，您有没有想过，一旦你这么做了，也就默认了您的子孙守不住大明的江山。”
“这要是传开了，文武百官心里会怎么想？藩王勋贵的心里会怎么想？天下百姓的心里会怎么想？”
“爹，您不要忘了，咱们是全家造反才拿下的江山！是万古不易的反贼！”
“咱们屁股底下的位子，还没捂热乎呢。”
反贼！
这两个字强烈地触碰到了朱棣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伤疤。
他手下微微用力，锋锐的刀锋瞬间切破了朱高炽的脖子表皮，浮现出一道细密的血线。
“老大，你好大的胆！”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此话一出，乾清宫内外，除了徐妙云，其余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
张妍更是被吓得冷汗涔涔。
她不明白，一向隐忍的朱高炽，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去顶撞朱棣。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从古至今，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事情还少吗？
“唉。”
徐妙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朱棣之所以发火，并不是针对朱高炽，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在害怕！
他本来就得位不正，因此拼了命地想要开疆拓土，想要让大明朝远迈汉唐，用辉煌的功绩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他太想要得到朱元璋的认可。
他希望死后见到朱元璋，能够挺起胸脯，堂堂正正地说一句：“爹，您错了。儿子要比朱允炆强得多，比您强得多。”
这是朱棣的执念。
所以他在听到朱祁镇的惨败之后，才会显得异常愤怒。
因为朱祁镇是他的后代，土木堡的惨败，是他们这一支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而朱棣，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这样的污点！
“今生父子，前世冤家。”
徐妙云无奈地打开了聊天群。
眼下这局势，她也劝不住朱棣。
不过好在她刚刚留了一个心眼儿，开启了聊天群的直播功能。
朱棣把刀架在朱高炽脖子上的这一幕，被马秀英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
“妙云，同意我的穿越申请。”
“是。”
漆黑的时空虫洞突兀地出现在乾清宫内。
马秀英人还没到，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老四，你可真有出息啊。”
“不光要学李世民，还打算学李隆基？”
“抢了自家亲侄子的皇位还不够，还要杀死自己的亲儿子？”
听到这个声音，朱棣虎躯一震。
“咣当。”
手中的绣春刀跌落在地。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从虫洞里缓缓走出来的马秀英，眼中难以置信。
他的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从心底涌出。
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噗通！”
朱棣跪在了地上，紧紧抱着马秀英的大腿，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娘！”
“儿子想你啊！”
……
……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为了当皇帝，朱棣整整装了四年的疯子，吃了四年的猪屎。
他曾认为自己早已变得铁石心肠，这世间再无任何事、任何人能够让他落泪。
可是，直到马秀英出现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自己错了。
他趴在马秀英的膝盖上，哭得像个泪人，似乎要把这些年的辛酸、苦楚、委屈全部发泄得一干二净。
“好歹也是个当皇帝的人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马秀英没好气地推了推朱棣。
没推动。
“唉。”
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地方软软地塌陷了下去，她轻轻地拍打着朱棣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眼睛微不可察地湿润了。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朱棣儿时调皮的模样。
“娘，儿子，太累了。”
马秀英的到来让朱棣一直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随后，无尽的疲惫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他再也控制不住，昏睡了过去。
……
……
徐妙云把朱棣安顿好之后，便带着朱高炽和张妍向马秀英行礼：
“儿媳拜见母后。”
“孙儿\/孙媳拜见皇祖母。”
“平身吧。”
马秀英看了一眼体型肥硕的朱高炽，眉头微皱，下意识地说道：
“高炽啊，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额……”
朱高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下意识地深呼吸，想要收一收肚子。
但——
收了，又好像没收。
唉，悔不该吃那四碗饭哟！
马秀英目光一转，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张妍一番，眼里有好奇，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满意。
毕竟是大明王朝第一位太皇太后。
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六朝，从世子妃一路做到太皇太后，连续辅佐四位皇帝。
如此传奇的经历，不敢说后无来者，但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了。
马秀英也看过太宗实录，说真的，张妍的所作所为，几乎挑不出一点儿错。
倘若她能多活几年，估计朱祁镇也未必敢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