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迁
作者:浅醉笙歌   鳯来仪最新章节     
    午时三刻,雷电交加,大雨如注。
    整个天空乌云密布,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黑漆漆的一片,后是宫人走入殿中,点起烛火,宫殿里才明亮了一些。
    沙盘前,明征等文武百官聚集在大殿里。
    “报!”
    门外一士兵着急忙慌的跑进了大殿。
    士兵跪在明征身后,明征转身,“说!”
    士兵是从前线骑马跑回来的,他抄近道,快马加鞭,整整半个月不眠不休,路上跑死了十匹快马才到了蜀都。
    此刻的他全身脏乱不堪,他虽一脸疲惫,但还是声音洪亮的向明征禀报,“太傅!”士兵说着,声音哑了几分,带着些许不甘,“陛下败仗了!五十万大军和一百位文臣武将还没开打,就全都折在了繁锦城。陛下被古月人俘虏,齐王独自一人撤离了云州。”
    众人闻言,纷纷慌了神,他们一部分官员是担心萧瑾年和萧言琛的安危,在大殿上急得左右踱步。
    萧瑾年被俘,这可如何是好?
    一部分心怀不轨的官员心中已经想好,立萧家别的王爷为帝,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而明征此刻考虑的却是如何救回萧瑾年。
    萧瑾年是南国的皇帝,他被俘辱,这是南国之耻,明征身为南国臣子,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但萧瑾年既然没死,那他就得想办法将萧瑾年安全救回,此乃忠臣也!
    就在明征看沙盘上的模型时,一个士兵飞快跑进大殿里,他着急忙慌的向明征跪地禀报道:“启禀太傅,陛下带着古月人入城了。”
    羊越大惊,“是古月人强攻入城的?”
    士兵闻言,满心耻辱,“不是,是陛下命令南国各州的守城军开门,让古月人进城。古月人一入城,就对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众大臣闻言,心里都觉萧瑾年怎可如此荒唐?
    宁可战死做英魂,不可受辱失江山。
    萧瑾年是南国的帝王,他被敌人俘虏,这本身就是一件耻辱的事,他怎么不自尽,来保全一国之君的尊严呢?
    明征镇定自若的继续问道:“古月人攻到哪座城了?”
    “已到赣州。”
    士兵脱口而出的四字将满朝文武吓得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赣州往西就是蜀都。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之时,一个身穿红衣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此人姓霍,名霍卓。
    元平二十年,二十岁的霍卓进士及第,被选为庶吉士,后授翰林院编修。他身材矮小,但精明干练,颇有心计,而且喜好功名,对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阴阳五行等学问都有研究。
    元平二十三年,南国国库亏损严重,新官上任的霍卓为了能得到萧景楠的赏识,他提出让白帝国的百姓交十倍的税来填国库亏空。
    明征是正直的好官,他执法如山,守身如玉,爱民如子,去蠹如仇。
    当他听到霍卓要让白帝的百姓上缴十倍的税来填补国库的空缺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在明征心中,白帝国已灭,白帝国的子民既已臣服于南国,那他们就是南国百姓,是萧景楠的子民。
    明征向萧景楠谏言,“启禀陛下,故善为国者,驭民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见其饥寒则为之忧,见其劳苦则为之悲,赏罚如加于身,赋敛如取已物。此爱民之道也。陛下是明君,便应明白,白帝的百姓既已臣服南国,那他们就是您的子民。自古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若您失了民心,那这江山您还能坐稳吗?”
    明征说话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且一针见血。但在这天下敢在南国帝王面前这么放肆的,也就只有明征了。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萧景楠也认同明征的说法,于是驳回了霍卓的提议。
    霍卓总以为是因为明征,所以才让他失去了在萧景楠面前表现的机会,于是他在朝廷上开始与明征处处作对。
    而明征也因和霍卓政见不和,两人每每上朝时,因意见不一而常常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萧景楠不愿得罪明征,于是为了两人不再争吵,再加上霍卓之才,萧景楠并不认可,所以,萧景楠便以霍卓无得无能而将霍卓罢官,让他做一平民。
    霍卓因此怀恨在心,他对明征恨入骨髓。
    顺德三年,霍卓再次进行科举,此次科考一举夺魁。
    霍卓中了状元,从六品。
    后因霍卓会观察天象,又被调去了钦天监做了正五品的司正。
    霍卓对明征行了一礼,才扬声道:“诸位,我昨晚夜观星象,这才发现,验之星象,稽之历数,天命已去,惟北迁可以纾难。”
    羊越不解,“北迁?迁去哪啊?”
    霍卓应道:“应当迁去朝辞城!”
    明征闻言大怒,“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蜀都是国之根本,若咱们北迁,只会重复当年周朝之耻!”
    一个身穿浅蓝色官袍的男子站了出来,他叫尚义,安北将军,官居从三品。
    尚义出生于武将世家,父亲尚峰曾是镇西将军,从二品。
    尚峰长相奇异,四方脸面,身躯高大,善骑马射箭,尤其擅用大刀,每战辄摧破。
    他在朝为官时,手上曾有一支一万人的镇西军,镇西军是萧景楠在世时默认尚峰去打造的一支军队,后萧瑾年登基为帝,尚峰摸清了萧瑾年的禀性。
    萧瑾年是个喜欢乱杀无辜且猜忌心重的皇帝,他虽年纪小但城府极深,从他将萧鸢嫁给朱磊,将朱湘和亲到古月时,尚峰就知道,新君不是个好掌控的傀儡。
    尚峰手中有镇西军,这支军队里的人都与尚峰是过命的交情,他为了这些兄弟的命,便在顺德三年,因病请辞,尚峰不做官后,解散了镇西军,让他们回家种地。
    尚峰离开了朝廷后,他的儿子尚义通过武举入了朝堂。
    尚义自从入朝为官后,知道萧瑾年禀性的他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但凡朝中有大事,尚义从不发言说话,甚至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努力缩小自己在萧瑾年面前的存在感。
    但今日他站出来是因为他身为武将,北迁一事他嫌丢人。
    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武将本就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若是不战就北迁跑了,对尚义而言,那是莫大的耻辱。
    尚义是个武夫,嗓音粗犷,说话也粗声粗气,“什么北迁可以保命,依我看,都是狗屁。霍卓,你是不是贪生畏死,所以才主张北迁?”
    霍卓被褥,自是气不过。他骂骂咧咧道:“你个武夫懂什么?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昨日白天,我在家观天象,曾看到太白星与太阳同辉,这一看就知,这是亡国之兆,改朝换代的象征。”
    满朝文武闻言,又开始议论纷纷。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萧曦泽带着怒气的声音传进了空空荡荡的大殿里,“胡言乱语,胡说八道,霍卓,你利用星象一事蛊惑人心,你该当何罪?”
    声音落下时,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萧曦泽一袭便衣向殿内走去,众人噤了声,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但片刻后,大家都向萧曦泽下跪膜拜,众人异口同声,“臣等拜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萧曦泽从众人身侧经过后,才走到上座坐下。
    萧曦泽缓缓开口,“平身!”
    “谢王爷!”
    众人站起身后,萧曦泽命令道:“霍卓利用星象一事,散播谣言,蛊惑人心。来人,拉下去,杖毙!”
    萧曦泽话落时,霍卓吓的立马双膝跪地,他一个劲的对萧曦泽叩拜,厉声哀求,“王爷,王爷,臣知错了!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明征知道,现在外敌入侵,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早已所剩无几,此刻,南国内部不能再乱了。
    明征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敌人已经打到赣州了,此刻朝中不能再乱。现在,咱们应该君臣同心,共抗外敌。所以还请王爷饶了霍卓吧!等将敌人赶出蜀都,再罚他也不迟。”
    萧曦泽也是给台阶就下,“既然太傅求情,本王今日就饶你一命。”
    霍卓闻言,心中总算松了一个口,他一个劲的对萧曦泽磕头谢恩。
    萧曦泽无视他,只命令道:“传本王的令,第一,国库空虚,粮食紧缺,本王主张让满朝文武募捐,砸锅卖铁,想尽办法,每人每月都得募捐一万两,但前提是,不许欺压平民百姓,当然,想多捐的官员也可以,待此劫过后,本王定会嘉奖。但各位记住了,每个月捐不齐一万两白银的官员,夷三族。其二,主张北迁者,斩!其三,本王任命明征为总管,从此刻起,满朝文武皆要听从明征命令,本王特赐明征先斩后奏之权。不服明征管理者,斩!其四,派人去向民间商人强行征税,每家商户至少每月得捐一千两,不捐者,满门抄斩,不必留情!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一听,便明白萧曦泽强迫他们交钱,是想与古月开战。
    若众人不交钱,萧曦泽杀他们是想拉他们陪葬。
    当年周朝周衍在行将亡国之际,筹集百官募捐,但大家都说自己是清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根本没钱募捐,但后来,当匈奴统治天下后,他们转头就投靠了匈奴人。
    萧曦泽不是周衍,他没那么懦弱,他明白,南国喜欢贪墨的官员个个都贪生怕死,所以才会说不交齐一万两白银的官员,夷三族。
    他不想南国重复周朝之耻。
    再加上自甘露之变后,萧言琛杀了南国一半的官员,还有萧瑾年此次出征带走的官员都死后,满朝文武除了不足五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外,就没几个好官了,现在还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不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就是贪墨,荼毒百姓的,这样的官员留着何用?
    一个身着深蓝色官袍的官员走上前,他叫孔辉,任尚书左仆射,从三品。
    孔辉家中是从商的,商人在南国地位底下,当官的都能来踩上一脚,孔辉的父亲孔浙为了保住家中产业,便让儿子孔辉入朝为官。
    孔辉虽念过书,但胸无大志,腹无点墨,所以他的官全靠用钱买来的。
    孔辉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臣家中虽是从商,但这几年,家中生意亏损严重,每个月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还请王爷体恤…额…”
    孔辉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众人的眼。
    而孔辉面前早已多了一人,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站在众人面前。
    身姿如松,面如冠玉。
    他是祁诺!
    祁诺手执长剑,只在瞬间抹了孔辉的脖颈,剑上还染有未干的鲜血。
    萧曦泽眸光扫视了一圈愣在原地的文武百官,见他们个个都被吓的脸色苍白,心惊肉跳的模样,萧曦泽满意一笑,语气不紧不慢的问了句,“还有谁拿不出这一万两白银的,站出来!”
    众人见萧曦泽动了杀心,除明征外,他们全都齐齐跪倒在地,他们被吓的瑟瑟发抖,胆战心惊,他们朝萧曦泽叩拜,异口同声,“王爷息怒!”
    萧曦泽轻笑一声,“好,既然大伙都拿的出钱,那从现在起,大伙就交钱吧,三日内,将钱交齐。但是今日,就先夷了孔辉的三族,孔家家里的财产全部填充国库。”
    祁诺对萧曦泽行了一礼后,转身退了下去。
    萧曦泽站起身,他轻叹,“行了,你们也别在这跪着了,都回家去准备钱吧!至于之后,你们要做什么事,就去问太傅好了,他会安排你们的。”
    众人闻言,虽心有不甘,但此刻众人为了保命也只能都先忍了。
    众人站起身,对萧曦泽行了一礼,才全都退了下去。
    萧曦泽见明征还站在大殿上,他不解问道:“太傅还有何事?”
    明征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臣斗胆问您一句,您为何不自己监国?不自己指挥臣子作战?”
    萧曦泽复又坐下,“本王又不是皇伯的子嗣,而且陛下只是被俘又不是死了,更何况齐王还逃了回来,本王没资格继承皇位,但最主要的是,本王对权利没兴趣,只是现在敌人俘了陛下打进了南国。本王乃南国摄政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最后,皇伯曾说,南国有太傅,可旺三代。所以,把政事交给太傅,本王放心!”
    明征并不信萧曦泽对皇位不感兴趣,否则他就不会收留祁诺了。但是皇家之事,他作为外臣,也不好多管。
    明征只能劝道:“王爷,臣知您在大殿上杀孔辉是因为您要杀一儆百,震慑群臣。可孔辉入朝为官多年,并无过错。您身为摄政王,乱杀无辜,这对您以后可不是件好事。毕竟君贤臣忠,国之盛也。”
    明征没有点破,但萧曦泽却知,明征是在说,日后对他称帝时不是件好事。
    他乱杀无辜,若有朝一日萧曦泽起事上位,只会惹得群臣不服。
    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
    可萧曦泽却从不想要臣心,他想要的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在明征面前说破,不然明征又要开始喋喋不休的与他讲理了。
    萧曦泽顺从道:“太傅,本王知道,你字字句句出自肺腑,是为本王好。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本王知错了,本王向太傅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征欣慰的点头,“王爷能这么想最好!”
    萧曦泽问道:“太傅,您打算何时出兵?”
    “臣现在就去整顿士兵,只要古月人敢入蜀都,臣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萧曦泽微微点头,“好,太傅,本王和祁诺也会听从太傅调遣的。”
    “嗯,那臣就先告退了!”
    明征拜别萧曦泽后,转身离开。
    天色渐晚,已是子时。蜀都城内,已经宵禁,空无一人。
    蜀都城外,一匹棕色的战马停在城门口,坐在马上,遍体鳞伤的萧言琛从马背滚落在地。
    萧言琛身负重伤,武功背负,但他为了逃回蜀都,可是日夜不休,快马加鞭的赶了十日的路。
    如今到了蜀都城外,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城外只听碰的一声巨响,这动静将蜀都城内巡逻的士兵给惊动。
    士兵站在城楼上,挥舞着火把,只见一匹战马摇着尾巴。
    士兵感到好奇,便聚在一起,相互探讨楼下什么情况。
    从楼下走上来的尹鹏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见到尹鹏,全都抱拳行礼,异口同声,“大人!”
    尹鹏站在城楼上看着楼下的战马,便命令道:“我下去看看,你们继续巡视!”
    众人行了一礼,“是!”
    语毕,众人散去。
    尹鹏举着火把,独自一人下楼后出了城门,当他看清马旁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言琛时,他心中一颤,厉声大喊,“来人,赶紧来人,快把王爷抬回宫里,请太医。”
    众人闻言,全都纷纷下楼,众人抬来担架,将萧言琛小心翼翼的放到担架上抬走。
    尹鹏对着身旁的两个小兵命令道:“你们两个,一个去一趟太傅府,一个去一趟摄政王府,就说齐王回来了,但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现已被抬进宫里。至于其他的,就看他们怎么做了。”
    两个小兵闻言,对尹鹏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
    尹鹏牵着萧言琛骑回的战马回了蜀都城,蜀都城门紧闭,一夜悄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