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你……你别这样说……”
    楚亦姝许是这个王府里，唯一一个感觉到王妃其实并不开心、王妃心里总有许多事情压着的人。
    王妃不说，她也不敢问。
    如今，瞧着王妃这般伤心，楚亦姝也跟着揪心的难受。
    世间多少人觉得，当上秦王妃，是叫全天下女子都会艳羡的事情。
    可，看着王妃这样子，楚亦姝竟有一刻恍惚，觉得……
    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王妃之位，对于眼前这个叫容萱的女子来说，并非荣耀而是枷锁。
    “你不觉得……我像个怪人么？”
    秦王妃又笑了。
    她微微侧头，看着刚才容芊坐过的小圆凳，愈发自嘲地勾了唇。
    “父亲、母亲生我养我，是想将我培养成容芊这样。”
    事事以容家的利益为先，凡事都先考虑整个容家的荣耀。
    没有自己，没有心。
    只有容家女这一个身份。
    “原先，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到……”
    她认识了一个人。
    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感觉到禁锢她的牢笼外有着怎样自由的空气、畅快的天地。
    “我一个受族人供养长大的世家女子，不想着为家族门楣争光，只想着自己的畅快，很是自私，对吧……”
    虽然，秦王妃说出的话是在贬损自己，可楚亦姝却看到，当秦王妃说起曾经、想起过往，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平日里惯例的浅笑，而是宛若初春时节在山涧绽放盛开的小花一样自在乐然的笑。
    楚亦姝和弟弟妹妹从小被人欺负，她只想有朝一日能抓住机会、改变一切，让自己和弟弟妹妹能过上好日子。
    她其实不大能明白容萱说的那些事情。
    但，和秦王妃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年，容萱如何将王府上下打点周全，如何和其他官眷、皇子妃们往来交际，如何施粥、布膳、做善事为秦王府赢得美名，楚亦姝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她一直将这个秦王妃当得很好。
    所以，楚亦姝立刻摇头。
    “王妃说糊涂话了，王妃宽厚仁善，何来自私一说。王妃你这是病中多思才会胡思乱想，来，我扶你躺下歇一歇，静一静心，就不会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楚亦姝说着就要扶秦王妃躺下，但，秦王妃却阻止了她，继续说着心底积压多年的话。
    她怕自己再不说出来，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以为我是真的想事事都做到最好么？不，这是我恕罪的方式。”
    那时候，她是有机会可以走的。
    可是，真正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她却不敢了。
    她不敢背弃父母多年的养育，不敢背弃整个容家对她的期许。
    母亲对她说，允妃娘娘几乎已经选中了她，也同皇上说过了，只等过几日宫中就会有选她为秦王妃的旨意传出。
    她怕自己走了，容家上下都会锒铛入狱。
    若为了她的私欲而害了容家其他人，她怕自己每晚午夜梦回之时都会深深不安……
    所以……
    “我背弃了和他的约定……”
    她没有踏进那个小院。
    可，她转身离去后，又做不到狠下心肠，将过往的一切都彻底忘记，她还是会念着那如烟花般短暂的快乐和欢愉。
    各种情绪就像无数毒蛇一样，蚕食着她、啃噬着她……
    最后，将她整个身体蛀得千疮百孔，不成人形。
    “王妃，别，别说了。”
    楚亦姝见她又在流泪，本想和以前一样握紧她的手，给她以安慰，可当她靠近容萱，她本能地将容萱已经病得干瘦的身体紧紧抱住。
    “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责难自己。”
    家族、孝义、皇权、责任……
    无数的重担全都压在她身上，那时的她，只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弱女子，怎能承受？
    楚亦姝张张嘴，差一点就想对她说：王妃，如今若再有机会，你想离开这个对你来说是牢笼的地方么？
    意识到这一点，楚亦姝整个人都吓住了。
    她在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
    她是疯了么？
    楚亦姝立刻强行压下这个想法。
    可，回到墨韵轩后，这个念头却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
    王妃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撑不住了。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秦王处理完事务，来墨韵轩看她和妙仪。
    楚亦姝回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秦王的好容颜，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
    或许……
    她是说或许……
    王妃如今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若王爷能多陪陪王妃，多同王妃说说心里话……王妃会不会觉察到王爷的好，慢慢忘记了心底里记挂的那个人？
    “姝儿？”
    秦王见她盯着自己发愣，不由再问：“究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爷，”楚亦姝抿抿唇，担忧说：“王妃病得更重了，王爷若是有时间，多去秋水阁陪陪王妃吧。”
    “……”
    提到秦王妃，秦王沉了脸色。
    府医、太医、京城有名的大夫，他都请来给王妃调养治病了。
    可无论大夫们怎么开药、医治，王妃的情况不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
    他想到之前府里传出的谣言，王妃肚子里怀的这一胎，命格刑煞，克父克母。
    他本来也是不信的，但，后来他让高祥拿了王妃的八字去算过卦，王妃这一胎的确命格有异，冲撞母身。
    所以才叫王妃这般难受。
    “王…………”
    听秦王说出这些话，楚亦姝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妃是个人啊，一个和他相伴六七载的人啊。
    难道就因为这些推演卜卦之说断定了胎象不好，就能忽视了王妃如今的痛苦么？
    秦王摆摆手，“知道了，本王会多去陪陪王妃的。”
    话是这样说。
    但，随着刑部、吏部的事情越来越多，秦王愈发忙于政事、抽不开身，只时不时让高祥去秋水阁问候秦王妃的情况，送些补品药品过去。
    就再没有其他的了。
    或许对于秦王来说，秦王妃当真就只是一个能为他主持好王府各种事务、不让他有后顾之忧的正妻。
    他对王妃有感情，只是相敬如宾的情谊，而不是排除万难、冲破一切的感情。
    楚亦姝瞧在眼里，心底情绪复杂极了。
    这天。
    秋水阁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秦王妃想和楚亦姝说说话。
    楚亦姝去了之后，秦王妃屏退左右，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说：“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楚亦姝打开盒子，里面有张字条，上面写着的是——
    秦王妃的生辰八字。
    楚亦姝错愕一瞬：“王妃……你……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