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靠在软枕上，侧头看着窗外被秋风轻轻吹动的黄叶，眼底里带着无尽的期盼。
她浅浅说：“你还记得之前刘庶妃请过玄妙观的道士来府里做法事么？”
“嗯。”
楚亦姝点头，不知道秦王妃为何提这个。
“我偷偷让人打听过，玄妙观的无尘天师道法高强，只要能请动他出山做法事，或许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秦王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狡黠地半眯着，凑在楚亦姝耳边，像是世间最寻常的爱说新奇古怪事儿的女子，和她平日端庄万千的样子很不一样，却——
格外有生命力。
“这一世的命运，许是再难改了。但，下辈子……”秦王妃将她的生辰八字交到楚亦姝手上，“你能替我去一趟玄妙观，找到无尘天师么？”
若无尘天师真的改变人的命运，那，下辈子，她一定不要再事事受人牵制，她想要痛痛快快、自由自在的过一次。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她希望楚亦姝能帮她。
“元祁……往后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会照顾好他的……回头，我会找机会向王爷举荐你为下一任王妃……”
后院的女人那么多，等她走后，进入王府的女人会更多，她们都会盯着秦王妃的这个位置。
可，那么多人里，她只相信她。
只有她，才会真正照顾好元祁，叫她了无牵挂地离去。
秦王妃握了握楚亦姝的手，交待起自己的身后事。
楚亦姝看她神情冷静，已然不惧生死，之前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姝儿，你……你不愿帮我么？”
秦王妃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心慌，若是楚亦姝不愿帮她，她是真的不知道还能托付谁了。
几息过后——
“你想走么？”
说出这句话，楚亦姝长长呼出一口气。
就当她是疯了吧，就让她不顾一切、大胆妄为一次吧！
她实在不愿见容萱活活困死在这里。
她死死盯住容萱的眸子，不愿错过她眼底最真实的情绪，“容姐姐，你什么都想好了，连死也不怕，那若是有机会……”
“你想走么？”
无尘天师究竟是否真的能改变她下辈子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所以，别等下辈子了。
想要什么，这一世就去争取吧！
只是，她得想好了。
她要舍弃秦王妃的身份，舍弃容家女的身份，舍弃如今的荣华富贵、钟鸣鼎食，从此改头换面成为另外一个人，离开这个地方，过上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生活。
而且，她就算离开了这里，往后只怕也难再去到她心中思念的那个人身边。
毕竟皇上给他赐了婚。归洵前些日子寄来的家书说，那个人今年过年的时候会回京城，和那位萧姑娘圆房。
还有元祁世子。
她能力有限，估计只能想法子送她一个人走。没了她，元祁世子一定会很伤心难过，她是否真的能放下？
楚亦姝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深深问：“容姐姐，你想么？”
“姝儿！你！你！！！”
——
往后几日，秋水阁那边都安安静静。
直到十几日后，青玉将容萱之前那个装了自己生辰八字的木盒子，拿来墨韵轩交给楚亦姝。
“楚庶妃，我们主子让奴婢告诉你，一切都拜托楚庶妃你了。只是……”
青玉拧了眉心，有些不明白，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想问问楚亦姝。
楚亦姝手心有些发颤地接过那个木盒子，眨了眨眼睛，不敢将她和容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她眼眸微垂，只说：“王妃听人说请玄妙观的天师来做做法事，或许能叫她的病好起来。王妃让我替她去一趟玄妙观。”
“这样么？真是太好了！”
青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王妃有了想让自己好起来的心思，就会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楚亦姝看着青玉高兴的样子，心里有一丝抱歉。
秦王知道她要亲自去玄妙观给王妃请无尘天师，自然答应了下来。
王府里的女人有那么多，但，像姝儿这样全心全意照顾王妃的，却只有她一个。
王妃病着的这段时间，姝儿不仅逐渐将王府里的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更是特地让妙仪多陪陪元祁，叫元祁开心一些，元祁每日的各种事情，姝儿也事无巨细地照顾周全。
前几日……
王妃特地将他叫去秋水阁，说等她去了之后，希望他能让姝儿继任秦王妃。
那时，他还有些诧异。
容家那边费心尽力将容芊送进王府“照顾”王妃，容大人更是接连在信中说会以容家满门为筹码，鼎力支持他完成大业，以换取下一任秦王妃的位置。
容大人还在信中提到，元祁是他的嫡长子，若由其他女人成为秦王妃，只怕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考虑，而伤害元祁世子。
容芊就不一样了，她是王妃的亲妹妹，是元祁世子的亲姨母，她一定会照顾好王妃留下的血脉……
所以，当王妃和他说起下一任王妃的人选，他以为她会说自己的妹妹，容芊。
谁知，她却提了楚亦姝。
“……楚氏虽然身份是低了些，可她品性良善、待人有礼，妾身教了她一段时间，她已经能打理府中各种事务了。往后……有她陪着王爷……妾身很放心……”
秦王皱了眉头，没有即刻应下。
他心里自然也是偏向楚亦姝的。
只是，正如王妃说的，姝儿的家世实在是太低了些，又只有妙仪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
他想向父皇请命，晋她为侧妃，已经是十分坏规矩了。
可如今，王妃还想直接让姝儿成为下一任秦王妃……
这件事，怕是不容易。
所以，秦王只暗了暗眼瞳，对秦王妃说：“你别想这些，专心养好身体。姝儿过几日就去请玄妙观的道长来做法事了，你会好起来的。”
秦王心里还是想一切如旧。
秦王妃依旧为自己的正妻，楚亦姝是他的爱妾。
但——
三日后，玄妙观的无尘天师来了秦王府，还未做法事就对着秦王妃所在的秋水阁蹙眉、沉面，分外凝重说：
“不妙，不妙……”
“此地有乌云阴气环绕，久久不散，如此大凶之象，老夫也无能为力。庶妃还是另请高明吧！”
无尘天师将拂尘一甩，带着众弟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王府。
楚亦姝在后面红着眼睛，追得着急：“无尘天师，求你帮帮王妃吧！”
“……”
回应她的却是无尽的沉默。
如此，王府众人都知道王妃这胎凶险万分，便是玄妙观观主也无能为力。
清音阁里。
梁侧妃闻之虽喜，却不像之前那样脸上藏不住事。
她只是幽幽喝着连翘给她端来的药，眸光凝了凝，说：“这次，真是老天都在帮我。告诉姑母，用不了多久，宫里应该就能收到好消息了！”
容芊这边也派人给容家送信。
【长姐病重，怀相凶险，请父亲助我，多派些人手过来】
而夜色深深之时。
一道灵巧的黑色身影趁无人瞧见，潜进了玄妙观，将准备好的银子递给了无尘天师。
“今日之事，办得很好。这是我们主子给你的酬金。”春儿摘下兜帽，“之后的事情，还望天师继续相助，酬金自不会少。”
无尘天师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不动声色，是旁边的弟子上前接下了春儿手中的两千两银子。
“贫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来相助一说。”
“……”
春儿抿抿唇，心说：无尘天师还是个老戏骨，知道做戏做全套。
然，她走了之后，无尘天师幽幽睁开了双眼，长长出了口气。
今日，在秋水阁里，他的确看到了久久不散的阴沉煞气。
此乃实打实的凶兆啊。
——
霜降那日，缠绵病榻的秦王妃忽然说想到院子里转转。
她由青玉搀扶着，出来走了没几步，人便瘫软着跌在地上，身下还有鲜红刺目的血流了出来。
青玉吓坏了：“快来人啊！快来人！！”
“王妃要生了，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