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了腊月里,下着小青雪,天嘎巴嘎巴的冷。
窗户玻璃上挂满了霜花。
大队长坐在炕里,喝着滚烫的大骨头酸菜汤。
上面撒着灶坑火烧的干辣椒,糊香味儿飘满屋。
旁边的小孙子穿着开裆棉裤,小蓝棉袄,跪在那里,一手扶着爷爷的膝盖,一手扶着炕桌。
“爷爷,喝,喝。”
大队长撇了撇酸菜汤上的辣椒碎,舀半勺酸菜汤,喂给小孙子。
孩子喝的“呲,呲”作响,舔嘴麻达舌的,喝完还“斯哈,斯哈”的。
接着张着嘴,等着爷爷喂。
大队长媳妇儿和大红两口子,还没等上桌吃饭。
家里就来人了。
郑小全和郑大柱前后脚进了门。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小伙子来了。
大队长不紧不慢的吃着饭,偶尔喂一口小孙子。
地上坐的几个人眼神儿火热,欲言又止。
特别是郑大柱,跟娶媳妇儿那天一样,又欣喜,又焦急,又忐忑。
两只手互相捏着。
极力压抑着情绪。
要不怕是心脏和话会一起冲口而出。
就在他跃跃欲试的时候。
大柱媳妇儿用小被子裹着孩子,连走带跑的进了院子。
大队长媳妇儿看见就迎了出去。
“大柱媳妇儿,你这是干啥?着急忙慌的,看把孩子冻着。”
大柱媳妇儿有些着急,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啥,婶子,我找大柱有事儿,家里有要紧活没干呢!
这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大队长媳妇儿看看屋里,
“大柱,你媳妇儿找你,你赶紧跟她回去一趟。”
大柱明显兴奋劲儿就下去了一大截。
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大队长,耷拉着脑袋出来了。
他在前面走,大柱媳妇儿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你可真行,我上趟外头的功夫,你连孩子都不看,直接就跑了。
你说你咋想的?
咱家现在不缺吃也不缺穿,就非得去跟着上山不行?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带着孩子咋整?”
大柱嘟囔,“那就那么寸,人家齐飞飞天天在山上跑,也没事儿。”
大柱媳妇儿提高了嗓门,
“你能跟她比啊?她一个人,她不用拉家带口的,有啥事儿,大不了一埋。
你行啊?你老婆孩子丢给谁?
我这肚子里又揣了一个,你出点儿啥事儿,你想让我改嫁还是找个拉帮套的?”
郑大柱脖子一梗,站住了,“那不行!你只能是我媳妇儿。死了也跟我睡一个棺材板。”
大柱媳妇儿拿手推他一下,噗嗤笑了,话语也缓和了。
“不行,你还老想往山上跑?你要是被熊瞎子舔了,我还上那儿找这么好的男人?
我可不舍得。
你还去吗?”
大柱本来憋着一口气,看着媳妇儿眼里的满满情谊,现在也松了。
虽然一直心心念念想打猎,可终究不是主业,没那点儿外快,日子照样过。
老婆孩子到啥时候不能丢。
郑大柱接过媳妇儿手里的孩子,裹紧些。
“我不跟二叔上山,可等打到东西,我也得跟去抬回来。”
大柱媳妇儿,“那时候人多,猎物也打死了,出力气干活,我不拦你。你自己注意点安全。”
两口子加快脚步回家,可别把孩子冻感冒了。
大队长家里。
大队长都吃完饭了,几个人还没人走,也不说啥事儿。
大队长穿上老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挂上大手捂子,围个围巾。
大队长媳妇儿还给他预备了馒头,咸菜疙瘩和水,拿个布兜子装上。
大队长穿戴整齐,拿了枪要走。
郑小全终于憋不住了,
“二哥,你们打了猎物,总要有人帮你抬回来,多带几个人呗?”
大队长一脸严肃,“你们都老实搁家待着,万一打到猎物了,我再回来找你们。”
不用大家都去山上冻着,冒生命危险。
郑小全,“我跟去吧?回头我回来送信也快。”
大队长,“咋地,你还嫌我走的慢了?”
郑小全心里有点儿苦,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想去。那个男人不喜欢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呢?
他的枪法也还行的。
“二哥,我跟你去,咋也能给你打个下手,你也轻巧些。
就你跟齐飞飞两个人,很多时候也不方便。”
大队长眼睛都瞪起来了。
自己媳妇儿都没觉得不方便,他说什么屁话?
“你说出天花也不行。你们就看打回猎物,风风光光,还有外快。
可你们知道早些年,上山打猎的死多少人?那年没有几个伤残的?
你们看那个打猎的发家致富,长命百岁了?
你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一伤了残了,你们身后那一大家子怎么过?
我不让你们去,都是为你们好。”
大队长扫视了一下几个人,又对郑小全说,
“你这几天老实搁家呆着,那也别去,领着大家好好干活。
回头我跟齐飞飞说说,让豆包回来找你,你就多带几个人一块儿进山接我们。”
郑小全没办法了,后面那几个更是不敢出声。
心里不服气,也不敢跟大队长犟嘴。
不发枪,他们进山也没用,总不能上手抓。
要是能抓到,早就进山了,那还能等到今天。
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大队长出了院子,和门口的齐飞飞会合,两人一前一后往进山方向走去。
两人出屯子没多远。
后面呼哧带喘的跑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喊,
“郑大爷,郑大爷。”
齐飞飞和大队长停下脚步,回头看。
就见高爱国扑腾扑腾的跑过来。
他穿着半截大衣,翻毛皮鞋,带着狗皮帽子和一条棉围脖。
到了近前,推了推帽子。
露出来的眼睫毛上都是霜。
小伙子眼睛倒是清澈明亮。
“郑大爷,我爸让我跟你进山,打个下手。”
齐飞飞:就穿成这样进山,万一晚上回不来,不怕冻死。
大队长:高书记这是搞那样?
自己亲儿子都不带,还想让他带这个生瓜蛋了?
“你帮我个忙,你去村里找郑小全,让他预备好绳子,爬犁,杠子,回头你跟他一块儿进山。”
高爱国还挺高兴,“行,我现在就去。保证把事情办好。”
他还看了齐飞飞一眼。转身又往屯子里跑。
大队长领着齐飞飞赶紧走。
这一个两个的,都以为进山打猎是啥好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