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一右,相隔不过半尺。
茶亭外,清风拂柳,正是良辰美景,宜人非常。
然而,此刻的气氛却莫名紧张,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裴书臣放下手中茶杯,眼神幽深,望向眼前的两个得意弟子。
茶水已经凉了,温润了整个杯面,氤氲升腾而起的雾气,使得裴书臣的身影显得尤为缥缈……
……
晚间时分,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已沉没,夜色如墨,悄然降临。
秋庭桉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他轻轻推开房门,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疲惫。
“您回来啦——”
季祈永正低头,忙着摆弄桌上的一堆木材,没有顾及到秋庭桉,头也没抬地问道,
“晚饭做好了吗?今晚吃什么呀?”声音中充满了期待,却未曾察觉到秋庭桉的异样。
秋庭桉缓缓走到季祈永的近前,没有言语,只是缓慢微微俯身,拿起一旁的帕子,轻轻为季祈永,擦去脸上的木屑。
季祈永呆呆地看着秋庭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师父好像……很疲惫一般。
“您……诶!”季祈永的话还未出口,秋庭桉便紧紧地抱住了他。
秋庭桉的头,深深地埋进季祈永的脖颈里,仿佛要寻找一丝温暖与慰藉。
“小鹌鹑——别动,让我靠会儿。”
秋庭桉的声音疲惫不堪,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脆弱。
让季祈永的心中一疼,他伸手紧紧地揽住秋庭桉,任由他抱着。
有时候无所不能的大猫,也会累……
季祈永其实很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累,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开口了,秋庭桉也不会告诉他发生什么。
于是,他选择了安静下来,就这样静静陪着秋庭桉。
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秋庭桉的后背……
但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季祈永逐渐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似乎沾上了某种湿润之物,那湿润感越来越强烈。
“师父?”季祈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嗯?”秋庭桉抬起头,语气平淡无奇,看不出什么异常,可季祈永感受到了他微微发颤的身躯。
伸手覆上秋庭桉的额头,却发觉异常的烫手,“您发烧了?”
“今日晨起不是还好好的吗?怎地突然发热了?”
季祈永扶起秋庭桉,这才发现,双手皆是鲜血淋漓!
他赶紧放下秋庭桉,跑到床边抽过一床薄毯给秋庭桉搭在身上。
“来——把衣服脱了吧,我去找哥哥来看一下。”
季祈永一边安慰着秋庭桉,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秋庭桉的衣服。
慌乱的手指,突然被秋庭桉的大手握住。
“他现如今不比我好哪去,你去唤他,可就是折腾他了。”
“为何?裴公罚的?”季祈永能想到的,把时序政和秋庭桉都伤成这样的人,应该只有裴书臣了。
秋庭桉淡淡一笑,“不算傻……”
他摸摸季祈永的脑袋,眼神温柔至极,“不必找他,我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季祈永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秋庭桉制止住了。
“你去拿药,回来有疑问,我再为你解答可好?”
“那您别乱动,伤口不经折腾。”季祈永担忧地看了秋庭桉一眼,随后才点头应下。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微风吹进来,将那股血腥气带走了。
季祈永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出去寻药。
因为太过担忧,季祈永的脚步也变得急切。他一心只想尽快拿到药物回去,却未曾注意到脚下的路况。
忽的,脚下一滑,竟被一根树枝绊倒在地,膝盖处瞬间磨破了皮,鲜血直流。
季祈永顾不得疼痛,忍痛一瘸一拐地走着。
正在药房门口,遇上裴书臣——
季祈永忍着疼,微微侧身行礼,“裴公——”
“来给你师父拿药?”
“是。”季祈永点了点头,他不想与裴书臣多费口舌,正欲进门取药,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裴书臣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膝盖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你这腿是怎么了?”裴书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无碍,不劳裴公挂怀。”
季祈永冷淡地回了一句,然后试图强行推开裴书臣那只拦住他的手。
然而,裴书臣却并没有放开他,反而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抓起季祈永的手,将他拽进屋内,然后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季祈永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吓了一跳,“您要做什么?我已不是您师门中人,您无权……”
“无权什么。”裴书臣抬眸看他,眼底闪着厉色。
“我不过是想帮你疗伤,你这般大惊小怪作甚?”
见裴书臣神色认真,季祈永怔住。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抗拒。
“不需要……只是小伤……”季祈永低声说道,把腿微微收回来。
“比起那些鞭子留下的伤痕,这膝盖上的擦伤还算伤吗?”
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念叨……
“你到底在倔什么?!”
裴书臣目光直视着季祈永,他确实不解,门下弟子四个,没有一个像季祈永这般,因为受规矩而憎恨师长的。
传出去,成何体统!
“你确实是受了十五天规矩,可你去问问你师父,师叔,甚至于你父皇,他们儿时所受,每一日、每一时,都是如此规矩。”
“你……”裴书臣话音刚出——
“可我不是他们!”季祈永看向裴书臣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委屈与不甘。
“我是独立的人,不是什么教学方法都适合我,为什么要把不适合的东西,生搬硬套到我身上!”
闻言,裴书臣沉默了。
“十五天……您说的轻巧,我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没吃过一天饱饭,我日日夜夜信任的翁翁……日日诛心于我……”
“我信他是为了我好……信他不会真的伤害我……信他疼我、爱我……”
季祈永的眼泪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可是呢?可是呢!!”
声音突然被提高,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出来。
“五感尽失!他用我的命!!换兵符!”
季祈永的双目通红,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
“那是我最信任的翁翁啊……他用我的命……去换兵符……”
他看向裴书臣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您叫我如何再信他……叫我如何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