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祁同伟踹了一脚后，侯亮平一点都不生气，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反而嘿嘿一笑，“学长，我猜中了对不对？”
    “猜对了又怎么样。”祁同伟平静地吐了一口烟圈，“咱们延远县就像一棵大树，经济就是树的长势，如今投资商一波接一波，看样子这棵大树是未来可期，可老百姓思想不进步，这棵树的根就是烂的，哪怕暂时扶起来，早晚也会倒掉。”
    “学长，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祁同伟摇摇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思想，需要时间。”
    说实话，今晚的祁同伟确实很失望。
    和法盲没关系。
    是最基本的道德问题。
    要知道，花花和乐乐是一个人，当一个人像牲口一样被贩卖时，很多村民竟然还觉得是家事，警察管不着，就连村支书都在帮着人贩子说话……这多么悲哀啊！
    “学长，我知道你难。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很容易的事，咱们干成了，也没啥成就感，不是吗？”
    “你在教育我？”
    “当然不是，学长，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汉东双杰，来延远县的目的就是改变这里，除了经济，还有人！”
    “呵呵。”祁同伟轻笑一声，“猴子，不得不承认，你的思想觉悟越来越高，连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都是学长教的好。”
    “那你说，怎么改变这里的人？”
    “教育，必须从娃娃抓起。”侯亮平收起笑容，正色道：“学长，我在红星小学做代课老师，可你知道吗，全校共200个学生，有80%都是男生！”
    “男女生比例失调？”
    “没错。”侯亮平又道：“这里很多女孩几乎都不上学，不是他们不想上，是家里人不给上，在他们看来，给女孩子读书，就是浪费钱和时间，有那个精力，不如让她们在家多干点活实在。”
    “然后呢？”
    “教育普及啊！”侯亮平想了想，“学长，你刚刚和小张说，要给老百姓普及法律。我觉得，除了法律，教育也得普及，不管男孩女孩，都得上学！”
    “我赞同。”祁同伟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都说陕甘能历练人，这话一点都不假，猴子，你让我刮目相看。”
    “嘿嘿，学长，你别这么夸我，再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实话。”祁同伟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教育的普及事，就交给你和孙连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知道，学长！”
    ……
    接下来几个月，祁同伟在延远县，只干三件事！
    经济！
    普法！
    教育！
    经济方面，有李达康坐镇，一直都是有条不紊进行着。
    很多工厂都已经陆续投产，工资方面也不低，就业率蹭蹭往上涨。
    到了十二月底，延远县第四季度人均gdp已经来到了延红市的中上水平。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最多再过一年，延远县就能成为陕甘的模范县。
    经济发展很成功。
    在此期间，祁同伟还被提上了延红市副市长的候选人。
    丁文政力荐。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让祁同伟把改革延远县的策略和方针，复制到整个市。
    让整个延红市更上一层楼。
    当然，祁同伟也不是傻子，他知道丁文政想提携自己的目的。
    官场就是这样。
    不可能没有嫡系之分。
    尤其沙瑞金的到来，让整个陕甘风起云涌，找一棵大树，也算好乘凉。
    丁文政抛出橄榄枝。
    祁同伟肯定要接。
    毕竟到了市里，他就能获得更大的权力，也能造福更多人。
    不过能不能当副市长，不是丁文政一言堂。
    最终决策权，还得省里决定，
    这个祁同伟并不担心。
    省里有沙瑞金呢，这老小子政治手段惊人。
    相反，如果进不去，那只能说沙瑞金对钟家有二心。
    晋升的事先放一边。
    毕竟最终结果，还有个复杂的过程，至少也要等上两个月。
    也就是年关时的事了。
    现在祁同伟最头疼的，就是普法，以及教育！
    这两个问题，让他心力交瘁。
    比起搞经济，搞人难多了。
    自从人贩子事件后，很多老百姓卖猪卖驴，都要跑来问一下。
    问什么？
    能不能卖！
    敢情，他们还是没有区分人和牲口的事，害怕卖个牲口，会触犯法律。
    祁同伟就搞不懂了。
    一个是贩卖人口，另一个是贩卖牲口，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能混淆？
    为此，祁同伟只能让宣传部不停做工作，甚至挨家挨户普法。
    可问题是，好多老百姓都不识字。
    和他们说了，他们就笑呵呵点点头，几天一过，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最奇葩的，他们不识字，还不给家里的女娃娃上学。
    这点，祁同伟最不能容忍！
    据孙连城统计，整个延远县，大约有1500名学龄儿童。
    其中男生占了1200人。
    女生只有300人。
    按照这个比例，几乎还有一大半的女娃娃到了上学的年纪，却没进入学校。
    做工作了吗？
    肯定做了！
    可没用，有些家长说的很直白，女娃娃将来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姑娘，上什么学？有什么用？
    祁同伟恨得牙痒痒。
    可又没办法。
    不是什么都能讲通道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讲道理！
    有句话怎么说的。
    穷山恶水很头疼。
    人没有问题，可思想烂了，想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眼见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祁同伟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如果他年后去了市里，延远县的教育问题，必须解决！
    快刀斩乱麻。
    说又不听。
    只能另辟蹊径。
    上强硬手段。
    于是乎，一场关于教育的会议，在县政府召开。
    祁同伟主持。
    县政府所有领导，以及各个村的支书，都得参加。
    这是一场真正的改革会议。
    思想改革会议。
    钟小艾说过，当一个地方的人思想进步时，那么，他们离富饶的日子就不远了。
    会议前，祁同伟特意给钟小艾去了一个电话，想听听她的意见。
    “同伟，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改变一个地方的思想，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知道，可时间不多了。”祁同伟轻声道：“明年，我有可能会去市里工作，这事不解决，心里总是不舒坦。”
    “所以，你打算上手段？”
    “有这个想法，最起码一点，让每个女娃娃都能进去学校。”
    “有把握吗？”
    “小民思想，无非驱害利弊。”祁同伟有些无奈道：“之前，我想好言相劝，可大多数人不买账，再不上手段，怕晚了。”
    栽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祁同伟不想再等了。
    也等不起。
    哪怕给老百姓上手段，哪怕老百姓现在不理解他，甚至恨他，他都无所谓。
    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每个娃娃必须都能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