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碑文的事,杜行舟在清明过后终于收到了来自古州的信。
为了纪念在海战中死去的将士,朝廷将立碑的日子定在了清明节。
听说当日里齐夫子一袭青衣,头戴冠帽,手拿一把羽扇颇有魏晋之风的站在碑前 ,淡然的看着周围喧嚣的人群。
有人问他听说陈将军拜访过他,碑文是否由他执笔。
他只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给人一种就是我写的,但我不告诉你们的感觉。
上前恭维的人络绎不绝,齐夫子傲然而立……杜行舟想到那个场景就想笑,这些年杜夫子日子过的好了,腿脚又不好,不能长时间行走,体态也发展的比较横向。
他这种强撑的风流配上走形的身材,有种惨不忍睹的别样感!
等陈忠亲手扯下石碑红布的时候,众人一拥而上,有举人已经开始朗诵碑文内容了,齐夫子站在一边也不上前。杜行舟觉得这是因为他走起来,身形不美好!
齐夫子这些年来说是一心教学,也没见他少参加文会,每个文人的文风都不同,熟识齐宗昌的人对他的文风了如指掌,正打算读完再拍拍他的马屁。
谁能知道一个瘸子,也就在这几年的功夫,和知府称兄道弟,与将军有来有往,想当年,也不过一个落魄的残废,连坐馆都没机会!
可等大家读完已经神色各异了,这种文风绝不可能是齐宗昌,他爱辞藻华丽,此文文风质朴读来朗朗上口还夹杂着一些民间用语,和齐宗昌的文风大相径庭。
“齐夫子真不愧是我们古州文坛一角,这碑文就连我这种田的老汉也听得懂。”
“可不是,老婆子还以为听不懂呢!”
“齐夫子真了不起……”
想上前夸齐夫子的人这时候才发现,羽扇纶巾的齐夫子此时早已不见踪影。
这碑文最后的署名叫“良人”,一看就是化名,想来此文作者不图名利。
在场文人众多,自然有与齐夫子不对付之人。
“看看人家,这才叫不沽名钓誉,淡泊名利,连真名实姓都不写,这才是我古州文人的楷模,不似某些人,即要又要。”
“可不是,教出几个秀才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人家秦举人中举那是底子好,总共也没在他身边读两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县学里学的!”
“不知众位可曾听过县学里的先生到处宣扬自己培养出举人啊?”
“人家都是生性淡薄的高雅之士,怎会到处宣扬?又不需要找下家,跳槽坐馆!”
“文兄,你这“跳槽”二字真是极妙!听说翠柳跳槽去了陈妈妈的馆了?”
“可不是,就是不知道咱们文夫子要去谁家的馆?”
“嘿嘿嘿嘿……”
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讪笑,只可惜被他们嘲笑之人已经离开了。
齐宗昌略微狼狈的回到学堂,这几日是清明节,学堂里放假。齐娘子和儿子媳妇去祭祖还没有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小院,齐宗昌拽下头冠狠狠的往地上一砸。
“陈忠匹夫,竟然戏耍于我,我一定要和刘兄好好说道说道!”
想着就去做,齐宗昌走进书房,研磨笔墨就打算在刘不争那里好好诉诉苦。最好是刘不争也让他堂兄刘不提知道,给陈忠点颜色看看……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齐宗昌这些年来总是没有认清过现实,把人家的客气当真!
那封告状信辗转就到了陈忠的手上,陈忠看完,笑着把信烧了。
此次碑文内类虽然没有完全采纳齐宗昌的文章,但是开头和结尾还是取自他的文章,对于没有署名一事,陈忠本想着在其他地方补偿他一下。
顺便提点一下他,有事没事别总是得罪人!
结果人家一封信直接把自己给告了!
难怪杜夫人想收拾他!又酸又腐还又蠢,不给你穿小鞋给谁穿小鞋。
于是就按着杜行舟说的办法,大张旗鼓的要给富塘县找训导,他还亲自上门拜访了好几位有些名气的先生。
齐宗昌自然是在拜访之列。
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陈忠和齐宗昌是携手出来的。
齐宗昌也以为是自己那封告状信的功劳,陈忠上门是给自己低头,至于当富塘县训导需要考核这事,他觉得就是个名,这个位置除了自己,不可能有别人可以胜任了。
结果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最后训导名单出来了,是邻县的一个秀才,名声不显,年纪也不大,三十左右。
那秀才去县学之前还特意来了学堂拜访他,口口声声感谢他的高义。
听到最后,齐宗昌回过味来了。
陈忠对外说的是,他上门请自己做训导,自己一口回绝了,说是只爱在乡间做个雅士,对于名利不感兴趣,这训导之位还是让给更需要的人!
就这样,齐宗昌莫名其妙的“高义”了!
听到这话,再笨的人也知道自己被耍了。
齐宗昌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久到他都和秦子平话里话外的暗示起来,村里的学堂他怕是坐不成了,要他物色新人。
他都想好了,等县里的教谕亲自上门三回,自己才能勉强出山!
谁知,他被陈忠直接给阴了!
想到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里接近当官的时候,就这么让人阴了,还要占着高义的名头,说是自己谦让的!
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晚就发起高烧来了。
为了立住自己的人设,齐宗昌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说是家中有事,请假一段时间,就偷摸住到县城里儿子家去了。
等他休养好身体的时候,三姓村的学堂已经有了新的坐馆先生了。
秦子平的话是,他这完全是听从齐宗昌自己的建议!
齐宗昌没有办法,只得收拾了东西,回到县城儿子处。
他想着自己的名气那么大,自然多的是人上门抢自己,就一直在家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