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
洛阳,天子寝宫。
殿内,烛火昏黄。
刘宏躺在龙榻,虚弱萎靡到了极致。
汉末天子,终至弥留之际。
贵为天子,此时,他身旁也仅有十常侍等宦官陪伴左右。
人之将死,自己是有感觉的!
刘宏猛然睁开双眼,瞳孔已经放大。
当务之急,传承皇位!
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
力排众议,扶持何进上位。
自己是瞎。
但何进她妈的,是真的狗……
刚当上大将军,便开始忍不住向世家伸出了舌头!
摇尾乞怜!
世家已经这么强了!
还去舔世家!
不知道舔狗、舔狗!不得好死吗?
但即使心知此点,刘宏还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废除长子刘辫。
顾虑重重!
不仅是废长立幼不符祖制!
刘辫母亲是何皇后,是嫡子!
舅舅何进,当朝大将军!已和世家狼狈为奸,谈妥利益,扶持皇子辩!
包括十常侍之首的张让,也是刘辫姑爷!甚至比何进更亲!
何皇后与何进,同父异母!
何皇后同父同母,亲生妹妹,却嫁给了张让之子!
如今,何进虽与张让势同水火,但二人扶持刘辫登基目的,是一致的!
而刘协,后台就只有董太后……
实力悬殊!
但此时刘宏回光返照,脑中清明。
依汉朝祖制,皇子辩登基,外戚大将军何进,必把持朝政!
而何进,豖猪也,与世家合作,如与虎谋皮,必被耍的团团转,取死之道!
轻则皇权被架空,世家把持朝政!
重则国将不国!
只要废除皇子辩,何进外戚身份不存,等于废其大将军之位!
大汉四百年统治根深蒂固,人心向汉,就看有多少亲汉大臣吧!
暗中传召,趁朝议之时,攻其不备,直接敲定此事……
也算垂死挣扎!
将水搅浑!
就算不可,刘辫就刘辫吧……反正也是自己儿子!
念及此,他缓缓坐起,故作平静,屏退张让等人,徒留蹇硕在身边。
见张让一步三回头终是听话离去。
刘宏暗松口气,浑身力气被抽空,摔倒在榻,双眼陡然瞪大,一把拽住蹇硕手腕:
“立皇子……协!”
“枕头下,两份诏书,速将立皇子辩诏书烧了……快!!!”
蹇硕,刘宏一手扶持上来的西园军统帅!亲信死忠!
他闻言,毫不迟疑,立刻取出诏书。
将立皇子辩诏书烧毁,还不忘将皇子协诏书呈上给刘宏过目!
“善!”
刘宏抬头,缓缓吐出一字,轰然跌倒,脖子一歪,手臂无力垂落……
蹇硕浑身一抖,颤颤巍巍将手指放在刘宏鼻前探了探。
无丝毫呼吸!
“啊~”
“陛下!”
蹇硕仰天泣泪,声音若杜鹃泣血,转向大门,咬紧牙关大吼一声:
“陛下……陛下驾崩了!”
砰!
张让等人闻声,一把推开大门,慌乱冲了进来。
张让瞥见榻前一团圣旨灰烬,眼神闪烁一下,但见刘宏“尸身”,还是忍不住眼眶泛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张让,无恶不作,贪财害命!
坏是真的坏!
但人心还是肉长的!
刘宏也是他从小扶持起来的……
一时间,大殿内哭声四起,情深意重……
就在这时,一道激动颤抖之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
“报!陛下!大喜!大喜!”
“露布飞捷!”
“骠骑大将军陈诺,五日前,全歼山越近五十万!俘虏尽皆沉海,现整个江东,已再无山越!”
“加上这四年多来清剿,骠骑大将军歼灭山越,远超百万!”
“十万大山,真正归入我大汉版图!”
话音落下。
来人也冲入大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打扰了!
完了!
这……九族不保……
十常侍等人哭丧声,戛然而止,同时转身,怒火中烧!
还未开口,眼中已寒光迸发,冷冽寒气让来人如坠地狱。
就当来人要瘫软在地时。
他突然看见,躺在龙榻上,面色惨白的刘宏竟猛地挺身而起。
脸上再次充满红光,探出手臂,大喝一声:
“快!给朕呈上来!”
此言一出。
砰!砰!砰……
十常侍跌倒一片。
“操!一群废物!”
刘宏自己跑了下去,从来人手中抢过捷报一观,忍不住仰天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全歼山越!”
“开疆扩土!开疆扩土啊!”
“大将拓土,若无朕倾力支持,岂有此等盖世之功绩!”
“这!都是朕之功劳!”
山越北至长江,南抵交州,横跨几千里山脉,秦皇未做到之事……朕做到了!”
笑罢,他猛然口吐一口鲜血,身子一歪,瘫倒在地。
“陛下——”
“陛下——”
张让等人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扶!
“别过来!快!快去请史官!全部给朕抓过来!”
刘宏趴在地上,双臂撑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缓缓站起:
“朕!扛得住!”
“快!!!”
世人皆看重,生后名!
他刘宏也一样!
大汉如今腐朽不堪,外有四处蛮夷入侵,内有世家如附骨之蛆。
虽大汉崩乱,有内忧外患之因。
但他荒淫无道,也是真的荒淫无道!
广罗天下美女,修建裸游馆,设计开裆裤,封狗作官等荒诞之事,他是真干了!
没冤枉他!
甚至大儒郑玄记载的半个月宠幸128名宫女嫔妃……
他也干了!
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身体被抽空。
年仅三十四岁,便要挂了!
虽有陈诺马踏鲜卑,阵斩单于,万邦来朝之功!
但若哪天大汉真塌了,总要有人背锅,毫无疑问,那个人便是他……
但他现在硬了!
他刘宏,在位期间,北击鲜卑!南灭山越!平定百万黄巾乱,皆大胜之!
更有辟土,实实在在之功绩!
妈的!先祖汉武帝,也不过如此啊!
他那么厉害,也对山越束手无策!
嘿!我反而干到了!
这屎盆子,我刘宏不背!
……
一个时辰后。
史官陆续到来!
刘宏看着这些史官,第二次感到顺眼。
第一次还是万国来朝之际。
嗯!都是自己指挥陈诺干的功绩!
当前史官有种精神:
秉笔直书!
即使被杀,也绝不认怂!
他很多黑历史,便是被这些人记上的,更气人的是,他对此无可奈何。
他若将刀抬起,这些史官能自己凑上来抹脖子自尽,以期望名垂青史!
史官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若将史官杀了,野史横空出世。
野史可不用审核,随便乱黑!
别传出他亵渎太后,龙阳百官,一回合数万人……都有可能!
历史上,司马昭当街弑君,都不敢对史官动手!
这群人,太狠了!
故,刘宏对人篡改史书,毫不担心!
见每个史官都将此功绩记上。
刘宏顿觉大限将至,强撑着一口气,坚持问道:
“诸君,朕驾崩,有此功绩,当得以何等谥号?”
刘宏卧病几月,他知这些人已经暗中给他取了谥号,眼睛迷朦,看向台下。
这时一老者梗着脖子,出列作揖道:
“陛下,您在位期间,卖官鬻爵,国家衰败,不勤政务,荒淫无道。
但有斩杀鲜卑单于,万邦来朝功绩,故而,给您谥号“汉威灵帝”!”
说着,老者顿了顿:
“此次又添剿灭山越,亘古未有之功绩,下官以为“汉武灵帝”最为合适!”
妈的!
跟灵字脱不开了!
早知有陈诺……
老子就不玩这么花了!
传位诏书只可暗中进行,否则何进狗急跳墙!洛阳或成是非之地。
想着,刘宏强作精神道:
“陈诺此功,朕心甚慰,特赐婚万年公主,以示天恩!”
言罢,刘宏双眼陡然浑浊。
就在这时,张让急声道:
“陛下,骠骑大将军已经娶妻啊,只是未曾大办,陛下此旨徒惹陈诺不快!万万不可,还请陛下大局为重!”
“娶的谁?蔡邕之女?”
“不是,其他妾室还未操办婚事,仅立下正妻之位,名曰任红婉,一个平民!”
“哦?呵呵呵,知己啊!与朕不谋而合,都立平民女子为妻!”
刘宏口中吐出一丝鲜血,呵呵直笑:
“朝令夕改,徒惹笑话!”
“世家女为妾,我皇族女为平妻,也不算辱没颜面,朕只要压世家一头即可!”
“哈哈哈哈……”
突然,刘宏脑袋一斜,笑声戛然而止。
帝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