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乡村卫生院的麻醉室，叶一柏便听见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底气十足的声音：“小叶，你可是答应我用猪胆汁麻醉，那猪呢？我只要新鲜的！死猪可不行。”
    看到叶一柏进来，麻醉师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而叶医生的目光恰好与之相对，对方眼中的惊奇与不信令平素镇定的叶医生脸颊也不禁泛起一丝红晕，幸亏他戴着口罩遮掩住了。
    叶一柏走到老村长身边解释道：“没有猪胆汁，我们采用的是阻滞麻醉，准确来说是持续硬脊膜外腔阻滞麻醉。”
    老村长闻此言，瞥了一眼叶一柏，随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猪胆汁啊，我还以为用猪胆汁麻醉，听着就纯天然，安全呐。”
    叶一柏心中暗想：老爷子对于纯天然的东西有着深刻的理解，比后世那些盲目迷信化学制品的人要有见识得多。
    “再说这玩意儿听着就实惠，容易找，若是真的可以用猪来做麻醉，战场上不知能救下多少兄弟呢。”
    老村长的自言自语让叶一柏手中拿着的药瓶不由得一顿，看来昨天老爷子口中的“猪胆汁”，才是他对这件事如此关心的原因。
    “张伯伯，我要开始麻醉了，一会儿你会感觉到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请不要惊慌，也不要随意挪动，否则我们的麻醉师会给您注射一针，让您进入沉睡状态，能做到吗？”
    老村长从对猪胆汁的失望中回过神来，见叶一柏面色郑重，他也严肃地点点头：“叶大夫放心，我不打麻药都能挺过去做子弹取出手术，这个规矩我心里明白。”
    叶一柏点头示意，并转头对麻醉师下令：“各项准备工作都要到位。”
    麻醉师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叶一柏的意思，向老村长投去一眼后便匆匆去调配能让老村长沉睡的药物。
    硬脊膜外麻醉的覆盖范围广泛，对呼吸及循环系统的影响较小，且后遗症较少，因此除了头部以外，从颈部开始几乎所有的手术部位都适合使用这种方法。然而，这种麻醉方式的操作相当复杂，一旦出现失误，尤其是高位硬脊膜外阻滞，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是在后来的世界，麻醉医生们依然倾向于选择更为安全舒适的全身麻醉方式。
    叶一柏根据老村长的身高确定了穿刺点，同时低声对身边的麻醉师说：“药物浓度再降低一些。”
    麻醉师点点头，迅速调整药物的比例。
    “老爷子，麻烦您侧躺。”叶一柏指向老村长腰部的位置。
    身穿宽大手术服的老村长，此刻显得空荡荡的，叶一柏在靠近他腰部的距离时，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他。
    “叶……叶大夫，这个……这个我痒……”老村长猛的一抽搐。
    叶一柏无奈地看着他：“一会儿就没有感觉了，忍一下就好。”
    老村长听了这话，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这时，麻醉师带着重新配置好的药物走了过来。
    叶一柏接过药剂，先给老村长输上了液体，确保静脉通道已经畅通无阻。
    考虑到硬脊膜外麻醉的风险性，叶一柏特意安排麻醉室准备好一套全面的急救设备。
    “调试好了吗？”
    “是的，所有设备都已经调试完毕并开启。”麻醉师回答道。
    老村长侧躺着，头偏向一侧，努力伸长脖子去看那一排看上去就让人害怕的急救设备。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他不安地问道。
    麻醉师没直接回应，而是看向了叶一柏。
    叶一柏领会到麻醉师的眼神求助，抬眼对老村长点了点头。
    仅仅是点了点头？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
    “是给我准备的意思？”老村长的语气提高了些许。
    叶医生再一次抑制住想给老村长注射一针让他昏睡过去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说：“没错，万一你在手术中乱动，手术刀不小心割破了你的某个器官或血管，有了这些设备就能及时救治。”
    老村长一听，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噌噌往上飙升……
    “你之前在家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只是个小手术，让我放宽心，怎么进了手术室，你就变了个人似的，我是你张伯伯啊！”老村长声嘶力竭地悲愤交加，用一种看待不孝子孙的目光瞪着叶一柏。
    叶医生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顶不住那份亲情的压力，手中的穿刺针仿佛变得更沉甸甸了。
    他知道，这层亲戚关系只会让他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
    “我跟你开玩笑呢。”叶一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按压在老村长两根骨头之间的缝隙处。趁老村长因不解而一时停滞的表情之际，找准时机，他果断地将穿刺针扎了进去。
    硬脊膜外阻滞麻醉的效果来得较为缓慢，加上又是盲探操作，所以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在麻醉室内，叶一柏每十分钟便会询问老村长一次是否有感觉。
    “现在还有感觉吗？”
    “有有有，别碰这儿，怪不好意思的。”
    “现在呢？”
    “好像有点麻木了。”
    叶一柏又轻轻捏了捏那片区域的肌肉，“疼吗？”
    村里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庞满是忧虑，忍不住开口：“我的下半身，怎么一点感觉都没了呐？”叶大夫长舒一口气，从板凳上起身。
    “咱们进土窑去。”他说，那里就是他们的简陋手术室。
    负责麻醉的乡医推着竹编病榻，脑海中回荡着叶大夫刚才的手法，不禁心头一震，难道这就是城里人口中的顶尖医疗技术？竟能在不影响人清醒的情况下实施如此精准的麻醉。
    身为麻醉师，他知道这样的精准麻醉能最大程度减轻对人体的损伤。他扳着手指估算，离开学校怕是有二十载了吧，看来真该考虑放下锄头去进修学习了，否则可就要被新时代甩在身后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充当看客的沈二狗瞧着手上的涂鸦，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应该把家里的旧式相机带来。不过没关系，叶一柏还在咱济合村呢，哼，和尚跑得了，庙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