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珏听了这番话，猛一抬头，想反驳些什么，但叶大夫早已回到病床前忙碌去了。
“郭大夫，我来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十分钟后，小许护士清亮的声音如同福音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稳定下来了。”
郭文珏望着那个一只手上还抱着纱布，仍然忙个不停的叶大夫，心头升起一股明悟，这个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和他竞争的同学眼中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他的影子。
郭文珏咬了咬牙，加快几步走到一旁的桌子旁，从上衣口袋里抽出别着钢笔的纸片，紧闭双眼，在纸上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
“文珏，你这是做什么呢！”二婶子见状赶忙上前，“你签什么签哪，郭文康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签了字，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你爹那边不好交代啊……”
“阿妈！”郭文珏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仍在忙碌的叶大夫，“你说得对，如果我连这样的责任都担当不起，我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取外事部门或者其他国家机关的职位呢，我已经不小了。”
二婶子听罢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郭文珏收回笔，握着签了名的那张纸朝叶大夫走去。
他来到叶大夫面前，昂首挺胸，略抬下巴，把纸递给他，“喏。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你的话才签字的，我只是……不至于那么不堪。”
说着，郭文珏的目光掠过病床上的郭文康，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叶大夫接过郭文珏递来的纸，点了点头，然后交给小许护士。
“小许，我来捏呼吸囊，你去看看肖大夫来了没有，另外叫曹文进来，我们准备手术吧。”
“好的，叶大夫！”小许护士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她接过叶大夫递过的纸，紧接着脸上显露出复杂无比的表情，她看着叶大夫，又看向郭文珏。
哎呀，这不是同学吗？
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啊……
“您呐，郭家少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张纸上签的是主刀大夫同意手术的字儿，您这是预备自个儿给您哥动手术不成？”
“你们城里那圣约翰医院，全英文教学，怕不是连一个中国字都不见吧，这倒也难怪……”
郭文珏皱起眉头，哑然无言。
叶一柏亦是无奈摇头，无语以对。
郭文珏涨红了脸，心绪瞬间散乱，忙解释道：“不是的，刚才我只是没看清，我怎么可能不懂汉字呢！”
“哎呀，明白啦，跟我来吧，待会儿我指给你哪该签字，可不止这一张纸呢，别担心。”许护士边引路边含糊其辞地应答。
何谈放心？！
“我说真的认识字！叶一柏，你怎么也不吱一声，你自己不也没瞧出来吗！”
叶医生的脸庞微微抽搐，他转向郭颉，一本正经地质问道：“咱们村里卫生院现今修复胸壁用的人工替代品是啥？”最好别扯上自己，刚才压根就没听见他说啥！
郭颉瞪大了眼睛，“人工替代品？”
“那就换种问法吧，肖大夫通常是用什么办法确保胸壁的稳固性和密封性，防止胸腔变形的？”
郭颉望着叶一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这辈子给人割猪草也比这强……
正想着，肖大夫在曹文的扶持下一步步走进屋内，看见叶一柏，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叶大夫也在啊，病人情况如何？让我瞧瞧。”说着，示意曹文将他引向病榻边。
“老师，您这是——”
郭颉看着自己恩师一瘸一拐的模样，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头悄然滋生。
肖大夫瞥见郭颉手中的注射器，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胸腔穿刺啊，是你做的？干得漂亮！”
他挣扎着在曹文的扶持下走到病床旁，“开放式气胸吧，都已经昏迷了？那就推进手术室吧。真是不巧，刚才走得急，摔了一跤，脚踝受伤了。不过看到叶大夫您在这儿我就踏实多了。”
叶大夫听到这话，冲着他刚裹好的手腕笑了笑。
肖大夫却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叶大夫您的手……”
郭颉先是看了眼叶一柏的手，又看了看肖大夫的腿，随即将备用呼吸囊捏了几下，心里暗骂不已！
此刻，许护士抱着几份文件匆匆赶了过来，鞋底敲击地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术前知情同意书签好了，我还特意让那位不识字的大夫把胸腔穿刺的风险告知也补充上了。手术室也都准备好了，可以送病人过去了。”许护士欢快地宣布。
话音未落，她便注意到肖大夫的存在，“肖大夫您也来了啊，太好了。您的腿……”说着，视线落在肖大夫古怪的站姿上。
“唉，没事，刚才摔了一跤，曹文，既然要去手术室了，麻烦帮我找个轮椅吧。”
许护士一听此言，整张脸都拧成了苦瓜状，肖大夫脚扭了，叶大夫手伤了，那么到底该由谁来做这个手术呢？现在再打电话求助还来得及吗？
身为一名白衣天使，许护士终究没能忍住心中的疑虑，开口问道：“那……你们之中谁来做主刀医生呢？”
话音刚落，叶大夫晃了晃他新近重新包扎好的手，肖大夫则故意动了动他的新扭伤的脚踝，两人相视一眼，随后一同望向握着注射器的郭颉。
只听得一声脆响，“哐当”，注射器从郭颉手中滑落，滚入治疗盘内，发出悦耳的声音。
“小事一桩，有我们在你身后撑腰呢。”肖大夫如此安抚道。
“不过是清创缝合，对你来说跟平时割猪草差不多，外科手术本来就是一个道理嘛。”叶大夫接口道。
曹文推着轮椅走来，同情地瞥了眼自己的师兄，看来，这里恐怕只有他能体会师兄此时的心情了。
许护士看了看叶大夫，又看了看肖大夫，最后迅速在主刀医生那一栏填上了“郭颉”二字。
“郭大夫，我们现在把病人推进手术室吧。”